明华章放下手,他眼睛里面还带着红血丝,但眼神已然恢复冷静镇定,说道:“成国公府和?黄祭酒交际重叠的部分不多,我按照你的画像找,确实找出几个人选。”

“其中一个是一年前和程大郎同?舍的监生,叫徐骥,是门下省徐侍中的幼子。他?小时体弱,曾在城郊山庄中养病,两年前搬回长安,入国子监就读。他曾和成国公长孙,也?就?是程思月的兄长住同?一间学舍,程思月常往国子监跑,因而徐骥和?程思月也见过几面。据说徐骥很喜欢程思月,甚至想过和成国公府提亲,但程家不愿意?,程大郎便婉拒了,并请监丞调整了学舍。”

明华裳听完,问:“你是说,徐骥有可能求婚不成,所以怀恨在心?”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华章说,“我问过?徐家下人,他?们说徐骥好?美色,身边丫鬟都是十四岁左右、身材娇小、面容姣好?的女子,超过?十八岁就?会被他?打发走?。徐家在城郊有一个山庄,离普渡寺坐马车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四年前他就在这个山庄养病。程思月死亡那日,他?和?程大郎同?课,很有可能注意到站在廊外的程思月,最巧的是,那日下午,徐骥缺课了,一下午未归。”

明华裳忙问:“那日下午他?去哪里了?”

“平康坊。”明华章说,“他?去的是满春楼,老?鸨说他?大概申时到,照例点了最相熟的舞姬红叶,酉时才走?。期间他?一直待在红叶的房间里,并无人见过?他?。”

明华裳拧眉思索,问:“这么长时间他?在做什么?”

“红叶说他?们在吟诗作对,然后徐骥就?睡了,红叶怕外人吵醒他?,所以一直关着门,没让人进来打扰他?。但期间她一直守在床前,可以保证徐骥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明华章说完,冷峻无情地补充道:“但老?鸨说徐骥有意?给红叶赎身,红叶有求于他?,所言未必可信。徐骥那日所在客房我去看过?,窗户距离地面很?近,男子可以轻松跳到地上,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后门。”

明华裳反问:“你怀疑他?借口在青楼寻欢,其实偷偷溜出平康坊,去东市加害了程思月?”

“如果红叶说了谎的话,按东市和?平康坊的距离,徐骥完全来得?及。”

“可是来得?及杀人,未必来得?及剔骨、剖尸。”明华裳疑问,“他?若在东市杀程思月,街上那么多人,他?如何动手?就?算他?将程思月骗去一个偏僻之地,那杀人、取指骨、收拾现场,再将尸体抛到城南的通济坊,一个时辰来得?及吗?”

“这也?是我说他?符合画像,但作案时间不足的原因。”明华章说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完全符合你的画像,他?是徐骥、程大郎等人的老?师,国子学博士卢渡。”

这个名字熟悉,明华裳马上就?回忆起来:“是那日在普渡寺,我们遇到的吹笛男子?”

“是他?。”明华章说,“他?出身范阳卢氏,母亲乃是荥阳郑氏女。国子监祭酒喜爱他?出身世家,身上带着两个望族的血脉,所以举荐他?在国子监内授课,如今是第四年。他?父母俱亡,尚未娶妻,如今二十二岁,是国子监有名的青年才俊,许多媒婆都想给他?说亲,但他?沉衷礼佛,一概推了。”

明华裳听到他?的年龄和?婚姻状况,心里一凛,忙问:“命案发生时,他?在做什么?”

“四年前他?寄居在青山寺,但相传他?和?父亲关系不好?,黄采薇主仆出事那年,他?已在青山寺住了两年多了。程思月遇害那日,他?上午在国子监授课,下午在清禅寺听讲经法会,都有大量人证。”

“他?和?父亲关系不好??”明华裳忙问,“还有他?的消息吗?”

“我也?怀疑过?他?,但他?确实不在场。”明华章解释道,“上午他?在国子监授公羊传,巳时散课后,卢渡没用膳就?驾车离开国子监,去清禅寺听经。讲经的高僧正?是普渡寺住持,卢渡进殿后和?住持、沙弥们一一问好?,然后进小香房听经,直到酉时末法会结束,他?才离开。”

“香房?”明华裳听到这里问,“当时香房中有人吗?”

明华章知道明华裳在怀疑什么,拿出纸笔为她画清禅寺地图:“这是清禅寺大雄宝殿,住持坐在最前方蒲垫上,堂下坐着众多信徒,但也?有些人不愿意?露面,或者嫌大堂地方小不自在,就?会多捐些香油钱,进入香房独坐。说是香房,其实只是用木板在大殿东西两侧搭出来的小隔间,挂了纱幔后,比坐在大殿中私密些。但帘子并不厚实,从外面能看到里面。住持讲经前前后后快三个时辰,卢渡一直坐在他?的隔间里,外面许多人看到了,可以作证他?没有离开过?。”

明华裳皱眉,想了许久,问:“那法会结束后,他?去了哪里?”

“直接回府了。”明华章道,“这一点清禅寺的沙弥、卢府的看门人都可以作证,时间对得?上。”

符合画像的两个人,徐骥有人作证兼时间不够,卢渡的行程十分清晰,看起来哪一个都没有作案条件。

明华裳心情沉重起来,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先?入为主,导致画像往她希望的凶手上靠拢,反而忽略了真实世界。

或许,她应该多参考现实里衙门捕头找凶手的经验,她的感觉,未必每次都准。

明华裳微不可闻叹了口气,问:“如果抛去画像,有其他?可疑的人吗?”

明华章静静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手背,沉着冷静说:“有。”

明华裳心中愈发一沉。

哪怕是明华章,他?毫不犹豫相信她,但也?准备了第二条路,并没有完全指望靠心理画像缉凶。明华裳当然理解明华章的做法,这才是一个成熟负责的领导者该有的素养,她只是遗憾,她为何还是如此无用?

明华章声音沉稳理智,但手一直握着明华裳,无声表达自己对她的支持。他?从未怀疑过?她,但他?必须对案件负责,永远留有退路是他?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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