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所有人走过,屋里只剩下他们兄妹。明华裳抬头,看?了眼明华章,两?人像犯错被罚站的孩子一眼,相?视一笑,又?惨又?好笑。
他们两?人很有犯错的自觉,缀在人群最?后,安安静静在饭厅落座,默默听祖母和叔婶们说?话,全程不发一言。饭后,明老夫人又?被众人簇拥着去守岁,明华裳终于能松口气?,轻手轻脚溜到外堂,坐着等新年到来。
里面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相?比之下堂屋显得太?清寂了。明华裳有些出神望着窗外夜空,忽然肩上一重,身上落下一件黑色披风。
明华裳回头,看?到明华章站在她?身后,仔细帮她?系带:“窗边冷,小心着凉。”
明华裳忍不住辩解:“我不至于这么娇弱,二兄,不用麻烦了。”
明华章却将细带系好后,才坐到榻上,说?:“仔细些总没错。你在看?什么?”
“看?星星。”明华裳说?着伸手,指向天空,“你看?,那颗星好亮。”
“那是北辰星。”明华章也抬眸望向苍穹,说?,“紫微星垣如此明亮,看?来天下时逢英主。”
这个话题谁也没有接,女皇江河日下,日薄西山,她?这颗紫微星还能照耀九州多久,下一任紫微星又?在何?方?明华裳静了静,指向另外一边,说?:“那这颗星是什么?”
明华章看?着天空,一一给明华裳指认星辰。兄妹两?人倚在窗边遥望星宿,不知不觉也快子时了。夜空中升起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流光如天雨般洒落。
这仿如一个信号,长安各处争先恐后响起炮竹声,火树银花,华灯齐放,天上的星辰也不可辨认了。
镇国公府的小厮也在搬炮竹,明华裳起身,兴冲冲说?:“要?放烟花了,我们出去看?看?!”
明华章有些无奈,都多大了,还和孩子一样。他只是慢了一步,明华裳就已经跑到外面,和小厮要?了根烟花棒,在廊下点燃。
火光一闪,银色火花如流星般迸发,映亮了她?的眼。明华裳吓了一跳,本能要?拿远。又?菜又?爱玩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了,明华章叹了声,从后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烟花棒。
明华章手很稳,维持在一个既能让她?看?清光芒,又?让她?安心的距离。明华裳心安稳下来,清眸含光,静静看?烟花燃烧。
银火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余烬归于黑暗,她?眨了眨眼,炫目银花凋零,她?看?到了明华章。
他长身玉立,眉眼静澹,站在廊下仿佛比后方漫天烟火都瞩目。明华章将燃烧后的火棒收好,回头问她?:“还想看?什么?”
明华裳望着他,一时失神。等回过神后,她?掩饰般垂下眼睛,说?:“二兄,新年快乐。”
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无数烟花在上空炸响,镇国公府小厮正嚷嚷着搬东西,她?的声音隐没在声音洪流中,轻若鸿羽。明华章却莫名听到了,他揉了揉明华裳头顶,变戏法般从身后取出一个糖人,说?:“恭喜裳裳,又?得一岁。”
每年除夕他都会给明华裳带一块胶牙饧,今年他们一直待在一起,明华裳都以为他忘了,没想到他竟偷偷准备了。明华裳嘟嘴,骄矜地哼了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糖。”
明华章眸中露出笑意,说?:“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你六岁换牙的时候,吃了一块胶牙饧不止,还要?闹着吃,结果张嘴吐出来一颗牙,吓得哇哇直哭。现在不记得了?”
“这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明华裳一边愤愤反驳,一边没忍住接过糖人,“说?不定是你带来的饧糖有问题。”
说?着,明华裳不慎咬到了舌尖,吃痛嘶了一声。明华章吓了一跳,俯身问:“怎么了?”
明华裳捂着嘴摇摇头,含糊不清说?:“没事,咬到舌头了。”
明华章放下心,内心十分无可奈何?,调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被黏下了牙齿呢。”
明华裳没好气?打他,明华章没有躲,他背对着漫天烟火,眉眼弯弯,眼中像含着一汪清泉,看?着她?微笑。
他往常即便笑也笑得收敛得体、君子端方,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张扬不遮掩的神情,有少年人的顽劣淘气?,也有一往无前的进攻性。
明华裳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饧糖顺着舌尖渗入五脏六腑,浑身都飘然起来。
其实六岁的事她?记得。她?还记得她?大哭时,明华章无措地站在旁边,还真以为是自己?害得妹妹掉牙。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长辈嘴里完美无缺的兄长,原来也会露出普通人的表情。
那年垂髫,两?个孩子一个哇哇大哭一个束手无策,害怕牙齿再也长不上来。如今他们十七岁,再不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了,可是,他还是会给她?带一块胶牙饧。
时光匆匆,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似乎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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