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

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入屋中,浓郁的药味弥散,连空气都带上了苦味。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回回,最开始是郎中,后来变成和?尚、道士,最后一波人出来时脸色凝重,对着魏王缓缓摇头:“魏王殿下,我?等才疏学浅,无力回天,还请魏王另请高明。”

如今,长安还有什么高明可请?魏王叹气?,问:“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郎中摇头,隐晦道:“世子现在精神还不错,魏王有什么话,趁现?在和?世子说吧,别把时间浪费在寻医问药上?了。”

这便是委婉地说武延基回光返照了,魏王深深叹气?,挥手让郎中们出去。屏风内,武延基俯趴在床上?,皮开肉绽,气?息奄奄,嘴唇干裂的不像样子,几乎不成人形。

昨日还意气?风发的儿子,今日便变成这样。魏王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他转过身,对两边人道:“给世子擦洗擦洗,准备后事吧。”

永泰郡主跪坐在脚踏边,一刻不停地给武延基喂药、换帕子,仿佛这样武延基就能好起来。忽然一队仆妇捧着寿衣走进来,对永泰郡主行礼:“劳烦郡主让让,奴婢奉命给世子更衣。”

永泰郡主看到她?们手里的寿衣,眼睛被?深深刺痛,怒道:“你们做什么?他还好端端的,谁许你们拿这些晦气?东西出来!”

永泰郡主文静纤弱,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这是她?第一次大?声呵斥奴婢。仆妇们被?骂得莫名其妙,不服气?道:“这是魏王殿下吩咐的,郡主莫要让奴婢为难。”

魏王吩咐的,永泰郡主瞪大?眼睛,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理智上?知道魏王做得对,魏王不只有一个儿子,犯不着为了武延基带累全家,所以?昨日没?有进宫求情;武延基眼看就活不了了,犯不着浪费精力,不如趁还有时间给他换上?寿衣,堂堂魏王世子,总要走得体面。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祖母盛怒难遏,父亲无奈为之,公公也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流放时是这样,和?纪羡分开时是这样,现?在武延基又是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做得对,所有人都劝她?要识时务,懂大?体。可?是大?体到底是什么,她?只想和?家人守在一起,像普通民女?那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愿望,上?天都要一次次从?她?手中夺走?

可?能是昨日哭了太久,现?在永泰郡主浑身发颤,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床榻上?的武延基像是感受到什么,费力地睁开眼,握住永泰郡主的手。

他的手滚烫的像一块碳,进气?多出气?少,断断续续对她?说:“仙蕙,你有孕在身,不宜动怒。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

永泰郡主像一根过绷太久的弓,这一刻终于断了,她?毫无淑女?仪态,崩溃道:“没?事,你怎么可?能没?事呢?阿兄死?了,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我?怎么样!”

永泰郡主的嗓子在昨日就哭哑了,她?的嘶吼低沉沉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撕裂声带,啼血悲鸣。屋内外的人听着都瘆得慌,这时忽然有人看到永泰郡主裙子上?的血迹,惊呼:“郡主,您怎么了?”

魏王安排了长?子的后事不久,又听侍从?通传,永泰郡主悲伤过度,胎儿流产,现?在血止不住,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他站在刚抽芽的合欢树下,再度安排了儿媳的后事。

仆妇领命走了,魏王看着万物竞发的花园,良久后低叹:“原来,春天来了。”

可?惜,延基和?永泰看不到了。听说昨夜李重润也没?救回来,太子折一子一女?,他折一儿一媳,似乎,也没?输太多。

愿九泉之下,他们三人结伴同行,能看到春暖花开,良辰花朝。

镇国公府内,明?华裳哭累了,抽抽噎噎昏睡过去。明?华章始终耐心地抱着她?,等她?睡沉后,他扶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她?放到被?褥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看向镇国公和?明?老夫人,十分坦荡平静:“父亲,祖母。”

为表对长?辈的敬意,他微垂下眸子,心里很明?白他要面对什么。真到了这一步,明?华章发现?他比想象的释然多了。

曾经他瞻前顾后,思来想去,总有太多利弊要考虑。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想等到找出一条能成全所有人,没?有风险、完全可?控的万全之路后,再坦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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