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大道。

被碎屑般散落的雪染白,雪地上是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表面素朴简洁,若掀车帘,触之才觉竟是寸棉寸金的蜀江锦。帘招再看,可见楠木层层裹厢壁,地铺秋香雪狐毯,两侧布兽皮丝绵枕,正位铺着青锻靠背坐褥。车厢外细细飘雪寒风,车厢内层层暖被沁香,不似寒冬赶路人,反倒更像富贵家一游江湖景。

坐褥间,只见一身着淡蓝棉衣男子左手持着一本千金方,抬眸低眉,徐徐观览。

车厢右侧坐一老头,两只带茧大手撑着座位,略显局促,只低头下看。下看,才知老人竟只一腿,虚空抬着,似是不敢落地。

单腿老人呵呵道:“荀先生,老头子自幼奔波,是个劳碌命,今虽遇小人,失了一条腿,但所幸先生出手医治,现无甚大碍,实在不用特地造此豪华马车,给老头子养伤。”单腿老人说着说着,眼眶便要感动略红。

荀珍偏头,打量了单腿老人一眼,淡淡道:“教使多虑了,在下出行自来如此的。”又看了一眼老人提起的单腿,“可将脚放下,这毯子不值钱。你这外练功夫,举着虽不累,但倘若精神一直绷着,突遇危险,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平听荀珍如此说,知道会错了意,老脸不由一红,悻悻放下脚。

荀珍见状也是不由一笑,又偏头看左边,见李长灯斜靠皮枕,闭着眼睛,吐纳均匀,用书拍了拍小长灯,柔声道“嘿,小孩,问你点事。”

李长灯似是惊醒,猛然睁眼,一张小脸绷紧,防备地看着荀珍。

荀珍推了推小桌上的点心,示意小长灯吃些,见他仍是防备不动,荀珍抓起一块桂花糕便往小长灯嘴里塞,小长灯也是一惊,却是不由张开了小嘴,待回过神来,桂花糕已是进口一半,忙用牙咬住,仍是戒备地看着荀珍。

荀珍笑道:“好吃吧?”又调戏般问道:“你这孩子练了长生诀是吧?”

此言一出,惊得李平原未踩实的脚猛的一沉,关于教主是否暗地里将长生诀传授给小长灯,李平并不知情。此时却听荀珍突然提起,不免猜疑不定,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头绪纷乱之间,难说明白半句,只好愣愣道:“先生,这…”

这长生诀本是长生教仅历代教主方可修习的不传绝密。虽说各帮各派都有自家的本事,但长生诀正害了“长生”二字,相传长生诀练至大成,有本固心体,起死回生的大用。江湖往来本不争夺长生诀,一是因长生教久闭明月谷,旁人不知虚实,况长生教自来不参与各帮各派的斗争,各帮各派自然也不会将长生教作为第一吞并的对象,对他们来说,长生教这种角色,更适合最后一个处理;二是长生诀修习大成,是何模样,江湖却无人能知晓,早传长生教先代教主曾凭长生诀睥睨江湖,若是贸贸然前去,心法未争到,小命留在谷中,岂不是大大的蠢驴一个。

如今这教主失踪,少主蒙尘,倘若少主李长灯身带长生诀,岂不是一个夺取“长生诀”心法的极好机会?此时若荀珍发难,他李平拼死一搏,恐怕也是徒劳。

似乎除了见得荀珍那超然的医术神技之外,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荀珍出手与人拼斗,好像见过荀珍出手的人,都已然不在人间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当世神医,也可以有另一个名号,人间太岁。

荀珍似是知道李平在担忧什么,慵慵懒懒地摆了摆手,道:“李教使勿忧,在下对贵教武学并不感兴趣,只是见这孩子跟你连月奔波,初见时瘦削怏怏,神懒气缺。歇一天一夜后却是飞扬神采,神完气足。想是什么高深心法的功效,想来想去应该也只有贵教只传教主的‘长生诀’吧。故而问问,权当闲来说笑,也可一解舟车乏味。”

李平见荀珍如此说,才呵了口气。心下又觉十分郁闷,这江湖欲夺,长生教视若珍宝的至高心法,却成了眼前男子舟车赶路之间解倦的谈资。若是其他人在李平面前这样说,哪怕李平不能在武功上和其一较长短,心下也必然是看不起如此托大。

但此时面对荀珍,李平也只能是郁闷地接受。他确实听过荀珍的些许传闻,但对他来说还不足以到达恐惧的程度。只是有一次,他这一生最敬佩的教主李自来在谈起荀珍的时候,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若能修得长生诀六七,或可一见先生藩篱”。

李平在与教主李自来的时常谈论之中,得知长生诀共分三境,一境又分三层,大成需修九层之功。李自来不过刚破五层之瓶颈,便说可同天下英雄论道深浅。而更往上,或可见先生藩篱,成了李平对荀珍最直接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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