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记米店生意不错,人来人往,顾客盈门。院子很大,一共有三进。第一进院子作为经营场所,第二进院子住着掌柜和伙计,第三进院子是秦斌与兄嫂的住处。第三进院子还有东西两个跨院,秦斌住在西跨院。

刚到第三进院子的门口,他们遇到了一个30岁左右衣着光鲜的妇人。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也是明艳动人,颇有几分姿色。

见到秦斌领着一个陌生人进入了内院,她满脸不高兴:“叔叔今日去哪里了?怎么还带外人进入了内宅?”

秦斌指了一个莫如深,说:“嫂嫂,这位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莫如深打断了:“在下是秦公子的好友何在。”莫如深不想让这个女人知道他的身份。

秦斌看了莫如深一眼,立即改了口:“对,这是我的好友。”

女人不高兴地说:“奴家恳请叔叔今后不要再往内宅里带人。”她没等秦斌回话,就径直走向了前院。

秦斌叹了一口气:“莫大人,您看到了。自从兄长失踪后,嫂嫂沈氏对我的态度便是如此。”

他们走进了第三进院子,迎面碰上了沈氏的丫环春儿拿着一包衣服往前院走。秦斌看了一眼,从没有包住的部分一眼认出那正是哥哥秦方的衣服。

秦斌问:“春儿,你把我兄长的衣服拿到哪儿去?”

春儿很慌张:“二爷,是夫人让我拿到故衣铺卖掉的。”

秦斌大为恼火:“我兄长生死未卜,你们却把他的衣服都处理掉了。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

春儿赶忙回话:“二爷,切莫动怒。我也是听夫人吩咐办事的。”

秦斌一指自己住的西跨院:“拿到我屋里去,不许卖,也不许扔。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擅自处理我兄长的物品,我岂肯与尔等甘休!”

春儿答了一声是,急忙把衣物拿到了西跨院。秦斌一边生闷气,一边带领着莫如深走向西跨院。

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如深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在秦斌的屋里坐下后,秦斌迫不及待地抱怨:“莫大人,你看看,嫂嫂如此冷漠。对我如此刻薄倒也罢了,兄长生死未卜,她却要把兄长的衣物卖掉,真是岂有此理!烦请莫大人查清事情的始末原由,在下不胜感激!”

莫如深问:“秦公子,令兄和令嫂感情如何?”

秦斌叹息了一声,说:“不瞒莫大人,家兄娶嫂嫂的时候我曾苦劝于他,不要娶一位青楼女子为妻,可他偏偏充耳不闻。”

“什么?令嫂出身于青楼?”莫如深非常诧异。

“正是!”秦斌说,“家兄却言道,嫂嫂虽出身青楼,却是穷苦人家出身。若非家贫,嫂嫂断不会堕入风尘。他二人倾心相交,勿需多言。”

莫如深说:“如此,也无可厚非。”

秦斌说:“嫂嫂过门之后,倒也恪守妇道,并无不轨之举。然此次大不相同,兄长久出未归,嫂嫂也大非平日可比。以莫大人之见,不知可有任何异常?”

莫如深对秦斌的质疑未置一词,问:“令兄不在家中,米店的生意由谁来打理?是不是令嫂?”

秦斌摇摇头说:“她完全不懂,米店的生意全靠黄掌柜勉力支撑。”

莫如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可否找黄掌柜一叙?”

秦斌有些吃惊,不明白莫如深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了:“好吧。现在店内繁忙,等晚上关门打烊后我带您去寻他。我记得他的住所。”

莫如深说:“也好。”

秦斌给莫如深煮了茶,两人边喝边聊。

莫如深看到秦斌房里挂着很多书画卷轴,他虽然也喜欢写毛笔字,也学过画画,但毕竟不如古人。以他看来,秦斌的书法和绘画有相当高的水平,绘画优于书法。

莫如深说:“秦公子如此年轻,书画便颇有风骨,令人折服。”

秦斌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离了兄长的资助,秦某连安身立命尚且不能。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如深摆摆手,说:“以秦公子之才,他日金榜题名又有何难?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嗟叹人生呢?”

秦斌满脸愁云:“兄长失踪,秦斌即使有心赴考,也是无心无力了。父母去逝时我年纪尚幼,兄长将我养大,希望我有朝一日光耀门楣。长兄如父,父今不在,我无心应考,更何况没有盘缠,我如何上得京城!烦请莫大人相助一二,找到兄长。”

莫如深说:“治安刑狱本是在下份内之事,秦公子不必客气,我自当尽力而为。”

秦斌闻言,急忙起身施礼:“多谢莫大人!”

莫如深以手相搀:“秦公子,万不可如此。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秦斌很疑惑:“不知何事?如若秦斌可以做到,万死不辞!”

莫如深很诚恳地说:“目前,一故人之子,父母早亡,由在下代为照顾。孩儿聪明伶俐,年方八岁,目前尚未开蒙。如能得秦公子教他读书识字,在下不胜感激。当然,在下人微职低,年俸有限,但一定会出薪金给秦公子。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

秦斌慷慨应允:“莫大人,休要再提薪金。承蒙不弃,秦某荣幸之至。”

秦斌一来希望莫如深帮他找到兄长,二来可以脱离嫂嫂的白眼,三来教孩童读书识字也可学以致用,四来不耽误自己准备应考。他自然非常愿意。

莫如深笑笑说:“就这么说定了!从明日开始,你就到司理院。”

秦斌说:“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聊得比较投机,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他们从跨院的侧门出去,边走边聊穿过几条街,来到一个院子门前。

秦斌轻轻叩响了门。稍等了片刻,一个30多岁的中年汉子开了门,他就是秦记米店的掌柜黄迅。

见到是秦斌,旁边还有一个人,黄迅很惊讶。他把两人让了进去,让妻子给他们倒了茶。

黄迅很谨慎地问:“二爷,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秦斌问:“这几天,店里的生意还算顺利吧?”

黄迅支吾了一下,说:“噢,还好。”

秦斌呵呵一笑:“黄掌柜,何必瞒我?店里的生意是你在支应,但货源却是我兄长掌管。如今兄长已经外出月余,至今未归。恐怕货早已卖断了吧。”

黄掌柜僵住了,过了半天才说:“二爷猜得没错,今年夏天信州遭遇旱灾,粮食减产。东家外出就是到周边州县收粮食去了。”

莫如深问:“既然是收粮食去了,是否有人同行,回来时是否有大批粮食随行?”

黄掌柜问:“这位是?”

秦斌介绍了一下:“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何在。”这是莫如深和秦斌提前约定好的。

莫如深觉得很好笑,自己的真名现在倒成了化名。

黄掌柜说:“随行的只有一人,是店里的学徒冯冲。”

莫如深问:“只有他们二人,如何把粮食运回来?”

黄掌柜说:“东家很有办法,店里定的米价高于市价,但要求卖粮的农民帮忙押运。店里节约了成本,农民还得了高价,双方互惠互利。”

莫如深感叹道:“秦方很有生意头脑。”

黄掌柜点点头:“是的。东家诚实守信,对待店里的伙计、学徒、杂役都很好。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东家勉力维持着生意,我们米店的生意还算过得去。”

秦斌问:“兄长此次去了哪里?”

黄掌柜说:“其实我并不清楚,但我猜想应该是去了徕南县或者徕北县。今年旱情比较普遍,徕河两岸收成较好,徕南县位于徕河南岸,徕北县位于徕河北岸,很多田地可以引水灌溉。”

秦斌又问:“店里是否还有库存?”

黄掌柜叹息道:“所剩无几了。这几日卖的是往年的陈米,有很多话不好细说。”黄迅似乎有难言之隐。

秦斌劝他:“黄掌柜,黄大哥,你与我兄长是多年老友,你也是我兄长。有话请讲当面,何必讳言?”

黄掌柜想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说:“按照东家定下的惯例,陈米需折价出售,每多存放一年价格降半成。可是夫人却让我们按原价出售,还往大米中掺入米糠,甚至砂石。如此下去,秦记米店将再无生意可做。”

莫如深大惊:“这怎么可以?你没有向夫人说明其中的利害吗?”

黄掌柜很激动:“当然说过。可是夫人说,今年的粮食比较紧缺,其它米店都是如此。我们生意好,是因为掺得少。少掺一些,无关大碍。”

秦斌大怒:“岂有此理!兄长不在,她竟然如此肆意妄为!”

黄掌柜双眼含泪,说:“除我以外,夫人还扣掉了所有人半成的工钱,东家在时,从未如此。二爷,请您尽快把东家找回来吧!”

秦斌说:“米里掺假,克扣工钱,这厮着实可恶!店里的生意,请黄大哥勉为其难了。我会尽快把家兄找回来。”

黄掌柜说:“东家待我黄迅不薄,我自会尽力而为。”

莫如深觉得太蹊跷了,秦方很有可能出事了。

从黄迅家出来以后,秦斌迫不及待地问:“莫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莫如深直言不讳:“令兄很可能出事了。”

秦斌早有所料,但还是很诧异:“何以见得?”

莫如深说:“原因有三。其一,令兄久出未归,生死不明,令嫂却将其衣物卖于故衣铺。其二,米店经营面貌大改,首次由令嫂主持,不符合一贯的原则。其三,令嫂明知令兄生死未卜,却不知寻找,神情间毫无担心忧惧之色。这三点甚是奇怪。”

秦斌点点头:“在下亦有同感,但苦于没有证据。”

莫如深说:“以我猜度令嫂必知令兄下落,而且她知道令兄已经回不来了。”

秦斌大吃一惊:“这么说家兄已经死了?”

“我只能说凶多吉少,今年有旱情,粮食比较紧缺,令兄带着大批粮食回信州,不法之徒焉能不动贪念。然而是否已经死亡还不能妄下定论。”莫如深说。

秦斌悲伤起来:“请莫大人为草民作主!”说完,他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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