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缺这个钱,也不在乎,温家是人是鬼跟他都没关系。

他只是在替温絮白报复温煦钧。

看,温絮白这个人,离了他活不了,就连死了也要他帮忙出气。

“听,听懂了……”助理结结巴巴,把车停在裴陌家楼下,“您……您生温先生的气。”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您气温先生,气他不和您站在一起,一起恨那些人……是吗?”

他多半是猜错了。

因为裴陌脸上的畅快消失,正森然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裴陌问。

助理吓得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胡乱摇头。

裴陌嗤笑出声,懒得计较——这是什么失心疯的鬼话。

他怎么会期待温絮白和他站在一起,甚至因为这个生气?

他和温絮白是敌人,是仇人,这些年来,他都在盼着温絮白能从他生命中消失。

裴陌忽然失了耐心,他懒得再多说半个字,扔下助理去车库停车,匆匆走进那幢别墅。

他等不及那些清理工人,他要亲自去收拾温絮白的遗物,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扔干净,再算算温絮白花了他多少钱。

“宿主,宿主。”系统在厨房,和庄忱一起偷吃炸薯条。“您花了裴陌多少钱?”

正常情况下,两个人在一处,这种事哪里能算得那么清。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穿住行都难免有所交集,真要样样都分割得清晰明了,难免样样伤人心。

因为那是种相当立场鲜明的拒绝,从此把对方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不亏不欠、互不相干,一分一厘都算干净。

……但庄忱还真能回答这个问题。

“一分没花。”庄忱举起薯条,在数据分析下,就连这根薯条也来自温絮白闲来无事种的土豆,“温絮白很能挣的。”

他们飘得不慢,也可能是裴陌那边耽搁了太多时间,他们居然比裴陌还先到裴陌的家。

庄忱实在忍不住好奇,一进裴陌家门,就先直奔二楼,去瞻仰了那个锃光瓦亮的厕所。

然后庄忱想起阳台有片小菜园,七天没人照料,菜都难免打蔫枯萎了,但土豆还相当坚强,长势依然很不错。

庄忱一时技痒,没忍住炸了个薯条。

系统抱着笔记本,听得吃惊:“一分钱也没花吗?”

庄忱点了点头,他想办法接了点水,穿过起居室,回到那片小花园,把水淋在枯萎的菜叶上。

因为温絮白就是这样的人。

温絮白一向很认真,认真地听取别人的话,认真地相信和记住——他记得裴陌说,他们两个不相干。

所以,从和裴陌结婚的第一天起,温絮白就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

这并不算难。

温絮白自己挣钱的时间,比裴陌所知的、所能想象的都更早,在得病之前,温絮白就已经自己负担自己的训练和比赛费用。

因为他是温家的异类,他对经商并无兴趣,也无天赋。温经义严厉到铁腕的管教,到了温絮白这里,就像雷霆巨石砸进温秀明净的深湖。

“温絮白的艺术天赋非常好,摄影课卖的很不错。”庄忱说,“剪片子也很挣钱,还有些人特地花高价,在他那里预约排队。”

只有在人设允许的时候,他才能发挥相应的能力,温絮白的上限很高,收入完全可以覆盖支出。

如果不是因为常年住院,医疗费用和复健仪器的价格又都高昂,温絮白其实能攒下更多的钱,也早能买下很不错的海景房。

“对了。”庄忱忽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我是不是能回收属于我的东西?”

系统也愣了下,迅速查阅相关规定:“是的,是的,可以回收。”

大部分这种被虐身虐心的炮灰,都是地里黄的小白菜,不会有太多资产,回收还不够费力气,所以这条规定也很少被启用。

但庄忱是蝉联十二届的优秀员工,能力很强,由他负责的炮灰,大都实力不菲能力出众,只是受命运苛责薄待,磋磨凋亡。

系统迅速拉了个清单,扫描出当前世界被判定为“属于温絮白”的物品和资源。

……说实话,回收温絮白在当前世界的资产,好像都比维护好这个世界、拿局里规定的那点工资更实惠。

在裴陌家里,有一整间复健室,是温絮白慢慢攒钱买器械,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回收后保持原样,直接搬回他们所在的世界,都能当个不错的健身房了。

“就这么干。”庄忱生出热情,把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裴陌是不是要找人清理这些?”

“是的,宿主。”系统监测到裴陌助理发出的信息,明天那些工人就不刷厕所了,改成收拾和清理整个二楼。

按照裴陌的要求,二楼要被全部清空,不留下任何温絮白的痕迹。

他们可以直接帮忙。

庄忱二次确认:“裴陌本人是不是不会上来?”

“是的,宿主!”系统翻出裴陌的人设,裴陌厌恶温絮白厌恶得要命,绝不会上二楼,不论生活起居,都只在别墅一楼活动。

哪怕温絮白在楼上发病,裴陌也只是叫护工上去查看。

温絮白病发死亡那天,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裴陌踩着那些光鲜亮丽的木质台阶,连摔带滚地冲上二楼。

……裴陌甚至一直都不知道,这些台阶很滑,稍有不慎,就很容易摔倒。

庄忱放下心,拿过花铲,和系统一起刨出所有土豆,蔫巴巴的菜苗也不放过。

他们可以带走所有属于温絮白的东西。

裴陌不会上楼,来收拾的工人也不清楚二楼原本是什么样,不会有任何问题。

庄忱整理得很专心,温絮白留在这里的痕迹很细碎,有常用的、已经半旧的柔软毛毯,有恰好能晒到太阳的藤椅和装满书的古朴书架,有布置得舒适自如的工作室,有很老派很学究、镜腿上绑着根细线的框架眼镜。

这是一个人曾经活过的痕迹,温絮白认真地活过每一天,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花销和收入,记录身体康复的进度……最后那些日子的情形不太好,他总是低烧冷汗,偶尔肚子疼。

但应该也问题不大,温絮白在日程上写,休养几天后,或可好转出门,去看宁大摩托的游泳比赛。

他身上其实还有褪不去的少年气,被宁阳初取笑了,就在笔记本上记仇,睚眦必报地给人家起外号报复,还在外号边上画想象里的摩托艇。

庄忱把这些逐一收好,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沾了血,温絮白写到这里时忽然发病,仓促跑去洗手间,刚进门就失去意识栽倒。

庄忱把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抚平,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把点点血迹描成一枝梅花。

他直起腰,让这支钢笔在指间随手转了两圈,化作数据消失。

庄忱拿起一个手工相框,正仔细评估艺术性与相关价值,余光略过门口,忽然看到个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

……

庄忱站在那张温润的黄杨木书桌前,镇定且警铃大作,通知系统立刻帮自己隐身。

“好的,宿主!”系统也没料到这一变故,慌张且警铃更大作,“我们要把相框一起带走吗?”

庄忱百忙里抽空问:“值钱吗?”

这是温絮白闲暇时自己做的东西,酸枣木,朴拙灵动,被打磨得光泽温润。

“值钱,值钱。”系统刚把相框在商城后台上架,“有人出高价拍,想要收藏。”

系统噼里啪啦排出两条支线。

支线一:安抚裴陌情绪,保证世界不崩,获得工资五万经验点。

支线二:搜集所有温絮白遗作,上架拍卖,预估收益五千万经验点。

庄忱二话不说掳走相框,在裴陌扑过来前隐身。

裴陌滚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

二楼的地板太滑了,他摔得晕头转向,那个影子再次出现,又在他的眼前消失。

温絮白在他眼前消失。

连同那个短暂的暑假里,温絮白亲手给他做的、被保存了十余年的相框。

他们的合照飘下来,除去结婚证,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拍摄于那个短暂的暑假,他尚且不知道温絮白的身份。

他缠着温絮白,温絮白被他闹得心软,领他去山里摘野枣,去河边打水漂。温絮白把随身的相机放在石头上,帮他摘下疯玩沾上的野草,带着他一起拍照。

他们的合照掉在地上。

这是温絮白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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