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似是情爱纠缠中的养料, 若心爱之人日日在眼前,蜜里调油的欢喜里倒显不出那人的珍重来,一旦分离, 愁绪便如破土而出的藤蔓般攀附着人心, 久久不肯散去。

瑛瑛便是这般。

与薛怀日日凑在一处时尚不觉得寂寞,薛怀一动身前去江南,她便觉得松柏院空荡荡的冷清不已。

好在竹姐儿年幼, 离不开娘亲, 瑛瑛被她痴缠的忘却了与薛怀离别的伤心, 渐渐地便也心绪舒朗了起来。

庞氏因薛怀赶赴江南一事很是伤心了一场,头几夜里更是寝食难安、辗转难眠,薛敬川心疼妻子,便领着庞氏去京郊外散了散心,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让庞氏重展笑颜。

六月底,瑛瑛收到了薛怀从江南递来的书信, 信上言明他一切都好, 到了江南后住在了周景然府上,两人共同进退,必然会珍重自身。

许是瑛瑛做了娘亲后更多愁善感了一些, 收到薛怀寄来的家书后便落了一回泪, 花了许久才平复自己如潮般的心绪。

后来, 薛怀每隔一月便会寄来一封家书。

瑛瑛也在空闲的时候学着看书识字,拿了薛怀书房里的字帖, 沉下心练了一会儿字,便也有模有样地开始给薛怀回信。

一来一去两封的回信便能空耗掉两个多月的光阴, 当瑛瑛收到第四封薛怀寄来的家信时,竹姐儿已满周岁。

承恩侯府好生热闹了一场, 薛敬川亲自下帖子宴请了亲戚好友,替孙女长了一回威风。

瑛瑛忙碌了一日,待夜间卸下属于世子夫人隆重装束后,便着素服寝衣行至书房之中,提笔写下了给薛怀的回信。

信上言明了竹姐儿周岁宴的热闹,以及瑛瑛对薛怀的思念之意,信的末尾还添上了一句“十二个月的满月无人共赏”,以此来聊表她心中的愁绪。

除此以外,瑛瑛便帮着庞氏管家理事,时而逗弄一番女儿,日子也能风平浪静地过去。

一月之后,驿站里的信使并未如期赶来承恩侯府送信,庞氏与瑛瑛犹自好奇之际,下朝归来的薛敬川却带来了个好消息——江南水患一事已稳妥解决,薛怀与周景然已在赶赴京城的路上了。

瑛瑛喜极而泣,如潮般的泪水并不足以描绘她心中的思念。

三个月后,薛敬川与庞氏领着瑛瑛和刚会下地走路的竹姐儿去码头处迎接薛怀。

狂风乱作,除了庞氏做主给竹姐儿围上了墨狐皮大氅后,无人肯从码头上退却半步。

等了半个多时辰后,才从浩瀚无垠的江景中瞥见了踱着水纹缓缓而来的官船。

顷刻间,庞氏与瑛瑛的眸中便蓄满了热泪,两人万分惊喜地凝望着远处的官船,久久不曾挪动自己的身躯,直到一刻钟之后,一身苍翠锦袍的薛怀从踏板上缓缓地走人她们的眸中。

庞氏率先迎了上去,瑛瑛也抱着竹姐儿紧跟其后。

此地狂风乱坠,着实不适合认亲攀谈。薛怀便笑着道:“儿子不孝,让父亲和母亲担心了。”

这番话惹得薛敬川也红了眼眶,忍不住叹了一句:“都是爹爹无用,否则哪里要你这般卖命?”

话里隐隐透着几分壮志难酬的落寞来,若是再说下去难免要勾出几分对朝廷的不满来,庞氏便适时地阻拦了薛敬川的话语,“怀哥儿坐了许久的船,定是累坏了,快些回府吧。”

瑛瑛泪盈盈地望着薛怀,思绪蹁跹飞舞,临到亲眼瞧见薛怀的这一刻,她方才无措地拿出软帕抹了抹泪,并道:“竹姐儿,快叫爹爹。”

竹姐儿如今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出几个叠词来,她不知是像了谁的性子半点也不认生,一见薛怀面如冠玉的英姿,便倾着身子要他抱。

一旁的薛敬川和庞氏被自家孙女的可爱模样逗弄的忍俊不禁,瑛瑛则是汗颜不已,拿“好色”的女儿没有半点法子。

只有薛怀一人沉浸在对父母妻女浓浓的歉疚之中,眼瞧着竹姐儿要奔到他怀里,立刻丢开了手里的行李,将女儿牢牢地揽进自己怀中。

温软如玉的女儿窝在他怀中,激起他一片慈父心肠,过去一年光阴里藏着的思念不可自抑地溜出他的心口。

被竹姐儿这一闹,薛怀一行人回府的时候便往后推了小半个时辰,薛老太太在前厅等的心焦,索性派婆子们来码头打听情况。

一年的光阴,让薛老太太鬓角的雪意愈发茂盛了几分,她佝偻着身形,往昔矍铄的眸子里露出几分老态龙钟的疲惫来。

薛老太太坐在前厅的扶手椅里,因实在思念薛怀的缘故,便伸出脖颈去瞧影壁后的二门,却总是瞧不见庞氏等人的身影。

约莫等了一刻钟之后,在廊道里打探消息的婆子们便兴冲冲地走进前厅向她禀告道:“老太太,世子爷回来了。”

薛老太太喜得从扶手椅里起了身,不等丫鬟们搀扶便要急冲冲地走到门扉处,一个不小心险些跌了一跤。

薛怀绕过影壁,还没踏上通往前厅的台阶时,便已瞧见了靠在门扉处的薛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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