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珉弦长身玉立,身上的衣服线条平整,修饰得腰身挺拔,两条腿也修长且直。他站在那里看着庄清河,像站在高处看人间在红尘中的反复。

庄清河微微仰头和他对视。

包厢里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灯光还在不停变幻着颜色。庄清河的脸在这光里一下晦暗,一下明晰,像换了一张又一张面具。

片刻之后,庄清河把搂着美人肩的手收回来,说:“散了吧,到前台找一个叫施光的领钱。”

他一发话,众人如吃了仙丹,纷纷从妖变成人,鱼贯而出。

庄清河看起来已经有些微醺了,他今天穿着一件垂感很好的鹿棕色衬衫,解了两颗纽扣,复古风,整个人看起来更散漫了。

商珉弦又看了他片刻,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庄清河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柔声问:“你怎么了?一脸要哭的样子。”

可商珉弦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庄清河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庄清河。”商珉弦突然开口,带着一种莫名的正式感,和眼下奢靡凌乱的场景实在不符。

“嗯?”庄清河掀起一双醉眼看着他。

“庄清河,和我在一起吧。”

庄清河闻言怔愣了一下,酒都快醒了,望进他的眼睛里,张了张嘴,问:“你说什么?”

“和我在一起吧。”商珉弦又补了一句:“像安安那样。”

接着又说:“以后不准来这种地方,不准和别人搂搂抱抱。”

商珉弦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用了两年才接受安安的离开。可是这人摇身一变,以一个更加锋利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像抽鬼牌的时候,好不容易把鬼牌送走。重新洗牌之后再次抽中,这种感觉更加致命。

商珉弦想,不是他抽中鬼牌,而是鬼牌找上了他。

一切从那个雨天就开始了。

庄清河有预谋,有目的。以一种纯然无害的形象出现在他的世界,把他多年来的生存规律打破打乱。

这永远都是庄清河的错。

庄清河则神情复杂,似乎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愣了半晌才开口:“像安安那样,你意思是我还去你家给你当园丁?”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商珉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说:“我是说,你在我面前,还像安安那样。”

“像安安那样。”庄清河垂眸,在嘴里咂摸着这句话。

“嗯。”商珉弦一脸平静,眼神毫无波澜,拿出的是开会谈判的气势。

庄清河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轻轻吐了口气,心想这不是表白,是做生意。

于是他做出了和商珉弦截然相反的姿态,他往后靠了靠,倚着沙发,很不正经地问:“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商珉弦:“现在商家我说了算。”

“嗯。”庄清河点了点头,这事儿他知道。商珉弦在南洲这些企二代里,算是最早就完全接了班的。

沉默。

庄清河在沉默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他们俩都在等对方说话。于是他打破沉默,先问:“哦,所以呢?”

商珉弦看着他,那眼神在说,你在明知故问。

庄清河回他一个,我不明白的无辜表情。

商珉弦只好结束神交,开口道:“你们庄家的企业结构我了解了一下,很复杂。”

庄清河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你的弟弟庄海洋。”商珉弦顿了顿。

庄清河抬眼看着他,眼睛微眯。

“他的情况,将来是不可能接手公司的。”商珉弦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词,这让庄清河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所以呢?”庄清河往后靠了靠,把脚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歪头玩笑道:“哟,你想说,商家现在你说了算,你要跟我“联姻”?”

“不是。”商珉弦摇了摇头,非常实事求是道:“你家的规模还没有资格跟我“联姻”。”

“…………”庄清河笑不出来了。

商珉弦说:“我想说的是,庄衫的公司结构很复杂。权利不集中,人员又臃肿,管理层很多庄海洋母亲的娘家人。”

庄清河没说话。

商珉弦下结论:“你想接手公司根本没那么容易,但是我可以帮你。”

庄清河看着他,问:“条件就是和你在一起?”

“对。”商珉弦又补充道:“像安安那样。”

商珉弦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刻在他骨子里的价值观和人生经验是难以改变的,他永远坚信,契约和利益捆绑远比虚无的承诺牢靠。

庄清河还是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那意思就是,我以后在你面前要当个哑巴,连话都不能说了?”

商珉弦没有否认。他的眼睛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

半晌后,庄清河哂笑一声,语气有些无奈,还有些自嘲:“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庄清河啊。”

商珉弦没说话,而沉默在这种时候就是一种默认。

许久后,庄清河缓缓开口:“商珉弦,安安死了。”

一直淡然自若的商珉弦突然脸色微变,说:“他没死,他活在你身上。”

庄清河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有没有发现?你陷入了一个悖论。”

商珉弦不语。

庄清河又说:“在讨论安安死没死之前,我们先来讨论他到底存不存在。”

商珉弦呼吸骤然急促,坐直喝道:“停下!”

庄清河置若未闻,继续道:“安安真的存在吗?”他直直看着商珉弦的眼睛,说:“如果真有安安这么一个人,那他在去救你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死了。”

商珉弦摇头,固执道:“你还好端端的坐在这。”

庄清河挑眉,说:“那是因为我是庄清河啊。”

商珉弦不说话。

“还有一个论点,就是安安根本不存在,他是假的。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角色。”

庄清河下结论道:“所以,安安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根本不存在。”

这句话,分明一点希望都打算不给商珉弦留。

于是商珉弦突然失态了,他把庄清河推到沙发上,摁住他,说:“你闭嘴!”

庄清河被商珉弦压在沙发上,很暧昧的姿势。他作为一个两年多没开张的人,身上又压着一个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这么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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