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又是一个跨年夜。
鹤乔在急诊值班的时候,救护车送来了一个自杀的老人,去帮忙的时候她匆匆扫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
凌晨三点多,师姐告诉鹤乔,老人抢救过来了。
师姐还感慨,有时候人的生命很脆弱,一次过敏、中毒、磕碰,可能就会死亡。
有的时候,生命又很顽强。
就像今晚这个老人,又是吞药,又是割腕,又是开煤气,好像很怕自己死不了一样,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鹤乔忽然问道,“这个患者叫什么?”
师姐说:“好像姓叶,据说隔几天就要自杀一次……已经联系上他的家人了,估计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跑到了急诊,前面的人脸色青白,十分消瘦,“你好,两个小时前,120是不是送来了一个老人,幸福小区,一楼……”
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都怔怔地看着鹤乔,眼底满是错愕震惊。
只是很快,后面那人的错愕惊讶就变成了深深的怨恨。
师姐忙着写病历,头也没抬,直接说了病房号,“抢救过来了,当前病人情况良好,只是你们当家属的要用点心,他这种长期瘫痪在床的病人,要常给他翻身,那他一身的褥疮都要烂掉了,一旦感染,会很麻烦。”
顿时两个男人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有愧疚有自责也有难堪。
他们来去匆匆,急诊室又安静了下来。
几个小时过去,鹤乔下班时,看到了站在急诊大厅外冻得脸色发青的叶墨景。
鹤乔一顿,径直走向他,“你在等我?”
昨晚上她看到叶墨景长了很多白头发,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他头上三分之一都变成了灰白。
叶墨景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前年,江耀祖的案子二审结束后,妈就有些疯疯癫癫,通过她的自述,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她跟江墨晨都藏了私,老三死后,她经常说,如果当初她把所有钱都拿出来还账,老三是不是就不会杀人了。”
可世上哪有如果?
还是鹤乔看的透彻。
“妈看着好像疯了,但我觉得她没疯,她知道爸瘫痪了不好伺候,一次也不愿意帮忙照顾爸,别说处理粪尿了,连帮忙翻身擦背,她都嫌恶心,呵——”
叶墨景长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说:“所以她装疯卖傻,不认我们了,找了个臭名昭着但有钱的退休教授一起去生活了。”
他用一种荒诞而讽刺的语气说:“你知道吗,那个教授,七十九了,行动不便,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她宁愿伺候一个变态,也不愿意照顾同床共枕了半生、呵护了她半辈子的丈夫。”
说起这些,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说:“你是对的,叶家人骨子里都自私。”
鹤乔不假思索,“客观来说,你还算是个好人。”
好人?
叶墨景愣了一下,而后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沧桑而凄凉,如同他瘦削憔悴的脸,苍白如雪的发。
十几秒后,他的笑声停下,整个人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冷酷沉稳的样子。
至于刚刚那些被他不小心释放出来的悲伤,痛苦,煎熬,绝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继续做你自己。”
“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就当我们不认识彼此。”
“好好生活吧。”
说完这些话,叶墨景就回病房去了。
鹤乔回头,看了一眼他依旧高大却有些佝偻单调的背影,面无表情离开了医院。
……
莫祁去国外出差了,家里没人,鹤乔下班后就直接回医院宿舍补觉了。
她补了一天觉,晚上又跟程淼吃了个饭。
程淼还学着她大学同学的话打趣她,“你可是要继承家业的人,怎么比我们这些要靠手术刀吃饭的人还卷?”
鹤乔无奈至极。
不论她怎么说,大家都不信她会一辈子当医生。
第二天下午,鹤乔去了呼吸科,冬季病毒性感冒频发,病房也是人满为患。
她写病历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医生,我才吃下药不到三个小时,怎么又四十二度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鹤乔倏地回头。
一个久违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丝质的睡衣很宽大,人影晃动的时候,睡衣也来回摇曳,映衬出那黄金比例的宽肩窄腰大长腿。
最惹眼的,是那张因高烧虚弱而愈发摄人心魄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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