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连老天都生出了悲悯,常忆卿几人没走多一会儿,天空中渐密布乌云,之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一刻便成瓢泼之势,小梅被这倾盆大雨浇醒,雨水落在已经被打烂的双腿上,刺骨的疼痛令小梅立时清醒过来,却因失血过多,仍旧感到疲惫无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震得脑仁疼。
小梅缓了缓,稳住心跳,一时间感到口干舌燥,想转转头,接些雨水来喝,却是连稍稍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又歇息了一会儿,慢慢翻掌向上,接了些雨水,正想捧到嘴边,谁知就连胳膊动一动,都会疼得不住抽搐,遂再不敢有大动作,只得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单张开嘴,吮吸些顺着嘴角淌下的雨水,喝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些。小梅用余光环视了周身一遭,发现自己已然是趴在一片血泊之中,再这样下去,会慢慢失去知觉,直至血尽人亡,必须要尽快疗伤才行,这时,慈庆殿的大门再次打开,小梅待得一众裙襟窸窣声渐行渐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察觉广场上除自己外已空无一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日月宫。
小梅又歇了一会儿,慢慢鼓起勇气,两只手,各自摸索到广场石砖间的一个缝隙,手指牢牢抠住地砖,拼尽全力将身子往前带,只移了毫厘之境,小梅已感到,整个下身,想是在一片砧板上被拖动,每一寸肌肤都是针扎般疼痛难耐,伴随着剥皮抽筋似的拉扯,整个人禁不住痛得抽搐起来,不住地颤抖,上下牙床像是失去控制似地来回打颤,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顺着满是伤痕的脸庞恣意流下。小梅知道必然要经历一番痛苦,可没想到连动这么一小步都如此艰难,但也自知已无退路,遂缓了口气,紧咬着嘴唇,再一次扒着砖缝,将身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向前移动,每移动半分,并不比方才受刑时好过多少。
小梅就这样一步三歇地,努力向前一点点挪动,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方才挪到慈庆殿的一侧,期间,时常有巡宫的内禁卫以及去各殿服侍的内人们从小梅身旁走过,无人敢驻足,却都禁不住偷偷瞥上几眼,许多内人们更是彼此窃窃私语,想来今日慈庆殿一事,只怕已无人不知了。
好像过了几个四季轮回,连雨都渐渐停了,小梅终于爬进了庆会楼的大门,为着这段路程,小梅的十个手指头皆已磨烂了,于身后拖延出一条长长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雨过天晴后便是艳阳高照,如此这般,令人一扫阴霾,畅快无比,对小梅来说却是另一番折磨,近夏的日头已带了些许躁气,快速夺取着小梅身体中,已是十分稀缺的水分,被打烂的双股,经过这一番浸泡,如今烈日一晒,越发痛痒难耐,小梅知道这其中利害,奈何如今已近力竭,周身渐渐涌起的燥热感令双股的疼痛多了一层撕心裂肺,之前喝的那几口雨水,早已是完完全全地透支般撑着他爬到现在,每多往前一小段,小梅已开始感觉,连呼吸都带了些许干涸的焦躁感,疲惫的眼皮颤颤欲坠,遥望向前方的视线已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是感觉有人朝自己这边跑来,之后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回到丘宛殿,常忆卿换洗更衣后,让金尚宫在外殿候着,留燕三娘在内殿,后者盘腿坐在靠墙一角,神色凝重,目光却全然无神地,直直地望着身前的地面。
常忆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慢慢起身,走到燕三娘身前盘膝坐下“燕姐姐.....”话没说完,左脸颊上已挨了一掌。
“这就是你的‘办法’?!”燕三娘压着声音厉色道。
常忆卿看向燕三娘淡淡道“这件事,越想要挽回便会越被动。”
“所以你就把梅梅给卖了?!”
“这话由我说出来,尹氏才会顾忌,李峘也才好给她台阶下。”
“不可理喻?!”燕三娘看向常忆卿的眼神满是诧异。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守夜了,我会留金尚宫在这里,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燕三娘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常忆卿几眼,默默起身,出了内殿,留常忆卿一人,仍旧看似呆呆地坐在那里。燕三娘离了丘宛殿,径直去了庆会楼,一路上警惕着没人跟着自己,方才悄悄来到凤来宫,果然发现柴胡也在,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满面的愁容。
“歌先生呢?”燕三娘在柴胡身边坐下问道。
柴胡瞥了眼燕三娘,回过头来仍旧木讷地看着眼前的地面,闷闷地道“被李峘叫去了,还没回来呢。”
“他又想干嘛?!”燕三娘心里的火立时被点起来了“还有忆卿,还以为她是去给梅梅求情的,结果倒好,开口就要人命!!”
柴胡闻言,神色反倒平静了不少“你跟小丫头吵架了?”
燕三娘见状,越发疑惑“你早知道她不是要替小梅求情?”
柴胡想了想,捋了捋思路,将那晚与离歌笑的谈话,挑了些自己觉得的重点跟燕三娘说了,见对方听完神情多有迷惑不解,劝道“你也别怪小丫头了,她也不容易,我虽然不太能明白老离的意思,但好歹娘娘腔捡回条命,就先这样吧。等老离回来,听他说接下来怎么办。”
“你见过梅梅了?他怎么样?”
“哎...”柴胡叹了口气“听说,两条腿都快被打断了,能怎么样,捡回条命罢了,现在都没醒过来呢。硬撑着爬回来的,一路上都是血。”禁不住感慨道“也是没想到他能扛下来,是个爷们儿。”
燕三娘没好气地白了柴胡一眼“听说?你没看见梅梅?”
“俺倒是想去”柴胡为难道“半路上正碰见要去找李峘的老离,他非不让我去。”
“为什么?!”燕三娘心里有些别扭“难不成,他是怕受牵连?”
“你也别怪老离”柴胡看向燕三娘“娘娘腔那边刚受过罚,这院子里好几百双眼睛全盯着呢,老离让咱注意点儿也没错,也是为了娘娘腔好”不忘最后嘱咐一句“哎,这回可是你别冲动了啊。”
燕三娘烦躁地冲柴胡挥了挥手,想了想“那小梅现在的情况,你到底听谁说的?”
“梓沁那丫头啊”柴胡道“别说,那丫头还挺仗义。老离让我回去后,路上正碰上她,听说是娘娘腔那儿的一个内人去内医院找人帮忙,这档口没人敢管这事儿,又正好让她碰上了,就去找了...找了那什么”柴胡一时想不起来“梓沁现在在哪儿当差来着?”
燕三娘想了想“我记得是跟着至善御医,一个姓徐的。”
“哦,对对对对”柴胡似乎也想起来了“老离提过,那个女医官,梓沁把她找来了,帮娘娘腔治的伤。”
“她不怕受牵连?”燕三娘立时对徐长今有了几分好感。
“谁知道啊,不过梓沁那丫头能去找她帮忙,想来应该不是坏人吧。”燕三娘也觉得有理,赞同地点了点头。
内殿的门忽地打开了,两人向门口一看,回来的正是离歌笑“都在啊”离歌笑说着,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那小子找你干嘛?”柴胡一上来便紧着问道。
“他没为难你吧?”燕三娘已经对李峘没了好感。
离歌笑先看向燕三娘“只是随便聊聊,没提小梅的事儿。”
“他还有脸提”一旁的柴胡一时也有些愤愤然。
“刚看见梓沁了,她说小梅脉象稳定了些,日月宫那边有玥昌在照顾,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些什么?”燕三娘打量离歌笑一番,目光有着些许疑惑。柴胡闻言,也转头看向离歌笑。
“不是知道,而是....”说着,微微垂了头,若有所思地泛起些愁容“感觉。”
“感觉?”燕三娘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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