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外的游子卿如木桩般屹立在庭院里,一动不动。

他的身边站着一席亚麻大袖的白先生。

明明不远处就有长椅,两人却都无视了它。

结界里顺应着外界的天气变化着,现在已是夜幕降临,余留的昏黄只剩下薄薄的一边。

廊上的纸灯应月而亮,照的竹叶阴影打在墙壁上,远远看去好一片静谧夜色。

良久之后,游子卿忽的开口道:“阿白,她原来真的会因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来疑心怨恨我。”言语里不着半分情感,似乎只在表述事实。

明灭的灯火映衬着他风神俊茂的面庞,叫人挪不开眼。

白先生对此见怪不怪,他反问道:“你真在乎她疑心与否怨恨?说来也是巧了,你们二人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冷漠无情,放在一起堪称绝配!我建议你们立即原地锁死别祸害别人。”

游子卿苦笑一声,继而回头看向结界,摇着头说道:“我何尝不想?可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整个天道命数?”

他说这段话时神色黯淡得可怕,那眼中的疲惫几乎将他吞没。

顾仪安的世界全是他的同时,他的世界又何尝不全是顾仪安呢?

白先生瞥了一眼结界入口,又看看眼前这位昳丽绝艳的男子,直言道:“若是真是以你一命换她扭转命数,届时你会愿意死吗?”

“会。”

“死时会后悔吗?”

“会。”

“会恨她怨她吗?”

“不会。”

“当真?”

“当真!”

“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白先生浅笑道,“当年在九重天你残害了多少人,如今可全还在了她顾仪安身上。”

闻言,游子卿的眸子骤然锐利起来了,他似是发泄似是记恨地啧了一声,沉下气息说道:“当年我选择下手的人,每一个都与那群‘神脉’有关。”

被勾起往期回忆的游子卿面上透露出熟悉的狠厉,“我就是要他们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是如何被我一步步摧毁!而他们,连指责都苍白无力。”

白先生也清楚他的脾气,并不接话。

他晓得游子卿并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过去。

以二人的关系,他随口一说没事,再继续探讨下去就是没事找茬,会惹得游子卿的嫌弃的。

他毕竟不是顾仪安,在游子卿里心里至高无上,可以踩着游子卿的雷区蹦迪。

作为一个抱住游子卿大腿、守住本心熬过天道视察并且活到现在的穿越者,白先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收起思绪,正色向问道:“你想好待会怎么和她说了没?”

游子卿点点头。

这场祂的阳谋,他不能不接。

况且……这段编织的幻梦,还能继续维系下去不是吗?

……

(顾仪安视角)

那记忆涌入后,被我刻意遗忘的第一世的阴暗面悄无声息地绽开。

我所记得的那些充满光明的第一世其实不过是阴谋诡计下浮于表面的泡沫,只需要轻轻一戳就消散如烟。

一直以来我都有项特殊的能力——分魂。

我能做到去强制自己“忘掉”一些事情,也能做到将自己的性格、灵魂分裂开来单独行动。

这项能力的产生源于我年幼时的渊红宗。

我模糊地记得他们对我严苛,却不想在更清晰的记忆里那些长老团是如何变态的模样。

从我生来有记忆开始,渊红宗的长老团就会打我板子、让我罚跪、用冷水泼我或者饿我肚子。

他们在大冬天让我穿着层层纱质的神女祷告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站我后面拿着藤鞭、逼着我向所谓渊红信仰祈祷,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他们对我说,我的信仰不够纯粹,需要向信仰赎罪。

一遍一遍地重复地告诉我:我是不纯粹的血神女,我生来就是该死的。

他们要我恪守神女礼节,笑起来嘴角的角度,走路时步伐的大小,手臂位置等等,一点点的细节都不曾放过,若有丝毫的偏差便是对信仰的不敬,便需要“忏悔”。

信仰!

信仰!

信仰!

两岁前,我完全不知道还有父母的存在。

直到我听见长老团因为宗门赔偿一事咒骂顾铭枭与戴雪竹,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父母。

一次体罚后,我曾哭着想要寻求他们二人的庇佑,还未走到便长老团无情被拦下。

他们揪着我的耳朵将我摔在地上,骂我是血统不纯的小杂种,丝毫不顾念信仰、不顾念他们对我的好、满脑子都是那外人带来的肮脏自私自利。

我回嘴得到的是长达半月的禁闭。

在他们日益高涨的谩骂声中我渐渐明白:与这些“信仰”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想要不被打骂饿肚子不被体罚,我得按照他们的期望做事。

当时不过三四岁的我,学会了将自己的本性压抑,用不同的面孔来对不同的人。

长老团需要一个虔诚乖巧的血神女,那我就将虔诚乖巧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很满意,认为血统不纯的我终于被他们教育好了。

可我不是圣人,我有我自己的脾气。

既然他们用信仰之名欺负我,那我也用信仰之名欺负他们的孩子。

看着那些长老的子孙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我猜我在长老团面前也是这个表情。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也不知道。

哪怕到了现在第三世,我都记得第一世四岁时,那个小小的我对于未来的无助与绝望。

明明人生尚未起步,却好似一眼望到了尽头。

五岁,我遇到了游子卿。

我不似先前记得那般是在懵懂无知的年岁遇到了刻意算计的游子卿。

与游子卿初遇的那一瞬间我确实被他的容貌吸引去了注意力,可接下来我立马从他的服饰上反应过来他身份不一般。

察觉到他对我感兴趣后,我迅速借势而上。

在我刻意表现之后,游子卿帮助五岁的我留在了帝都,渊红宗宗规规定长老团无神女之召不得离宗。

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就算派出执事团来看管我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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