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

我该直接了解游子卿的性命,杀了他后蛊毒自然而解,世上也再没了对我了如指掌的威胁的存在。

他作为胜者选择退让,那从理智上,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更进一步。

早年那个无坚不摧的我,看中的不正是游子卿的阴谋诡谲和狼子野心吗?

旁人骂他狠辣也好,骂他卑鄙也好,我都不在乎,我这么一个惊艳绝伦的天才,喜欢的人岂能是废物?

所以当他放下桀骜不驯以软弱之态待我时,我应当……将他斩于剑下!

可这些盘算仅仅只能存在我的脑海里,那交织纠葛不已的爱恨、紧紧揪起的心、还有满腔的不舍与依恋在提醒着我。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此时此刻如同今世我刚出生那第一眼,一大把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像是一副囚笼将我团团包裹,里面的名为感情的刀子刮得我生疼。

游子卿像个烙印般深深地印在我的所有过去,高悬于我曾经的蛛丝马迹里,我想抽身宛若天方夜谭。

好也罢坏也罢。

我想狠下心来一刀将游子卿杀死。

可我害怕往后的岁月里我会一次次地不经意间记起他与我的点点滴滴,更害怕从此之后‘过去’二字会永远过不去。

我所经历的万千繁华是他,所触碰的满地荒凉也是他。

他在我的世界盖起高楼筑起玉宇,引导着我从荒芜迷蒙的神坛上步步走下,将世间良辰美景捧到我面前,告诉我,这就是人世间。

这就是他带给我的人世间!

我用三世追逐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向他靠拢,可就在我努力到近在咫尺时,他告诉我:他带我看到的人世间都是假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一张带着些许冰凉的手覆在我的脸颊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我定睛看去,游子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刻正认真深情地看着我。

“怎么哭了?”他开口问我。

我抬手摸摸下眼睑,手上传来的湿润仿佛血一样粘稠。

那透明的液体异常的刺目。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我已经不是那个有着凉薄之魂可以漠视一切的顾璃嫣了。

我已经不是可以高高在上的顾璃嫣了。

‘别骗自己了,顾仪安!’

我定睛看着游子卿脸,他唇齿开合在与我说着什么,那俊朗的面庞似乎在越变越多左右晃荡个不停。

我想伸手去拨开这奇异的景象,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无数的小人在我的脑海里叽叽喳喳开会,吵得我脑袋嗡嗡地响。

我仔细听去才发现这些小人在说什么“天道有命,生灵从之”、“宗有宗法,家有家规”、“信仰事大,个人事小”云云。

还有一个小人一直不停地重复“他希望”,声音尖锐洪亮,震耳欲聋。

我烦透了所谓天道所谓规矩,也烦透了那些所谓的优雅礼仪,更加厌恶‘我’借着游子卿的名义给我的层层桎梏。

我从不是温婉大方的人啊!

为什么我要戴上这副面孔啊!

为什么我要逼着自己处变不惊,逼着自己从容不迫?

仅仅只是因为‘我’给自己的心理安慰?仅仅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仅仅只是因为……我以为的“游子卿希望”?

还是说……我的内心深处总是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他的运筹帷幄??

面前似乎有张用锁链排布的网向我袭来,我调动灵力劈去像是劈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体。

脑袋里的小人掏出了锤子乒乒乓乓地敲着我的头,一条条写满着大义规矩礼教信仰的字条随着他们的乒乒乓乓声一条又一条地缠绕在我的头上,我拼命去撕扯却只能撕掉零星几角。

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我,我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一条的字条将我从头缠到尾,紧接着一条白色的猛兽向我张开血盆大口,本能让我惊叫出声。

“嫣儿!”

我回过神来,定睛环顾周围,哪有什么小人字条猛兽,只有散乱的室内还有焦急的游子卿。

游子卿?

我被他抱在怀里,他小心地从我手指间取下几缕断发,像是哄小孩子般柔声又焦急道:“乖~别揪自己头发,别揪自己头发……”

些许颤抖的语气昭显着游子卿在害怕。

我看看手中残存的发丝,还有地上断成两节的桌布,以及东倒西歪的椅子小榻。

刚才的小人咒语字符就好像幻觉一样。

……幻觉?

不是!是心魔。

“嫣儿?”

游子卿见我清醒过来,缓缓松开了他的怀抱。他从小榻上站起来,小心而担忧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故意摇摇头。

随着我的撒谎,我的胸口蔓延开大片大片的疼痛,它们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从头到脚仿佛置身冰窟,无数的尖刺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边更是嘈杂不已,我强忍着让自己不展现出异常来。

他没有说什么。

像是无数次面对我的撒谎一样,沉默不语。

以他的聪慧,我所言所为是否为真心,一看便知。那些谎言发出后,他会一直不理我到我承认错误为止。

戴慕晴管这叫冷暴力。戴慕晴还说渣男才冷暴力,可明明是我撒谎在先。游子卿不许我说脏话,不许我对他撒谎,不许我粗鲁无礼。

甚至……他不希望我去厮杀。

在他的意志下活久了我已经忘了,撇开他所希望的、撇开凉薄之魂压抑的、本质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所向往的又是什么?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倒塌,万千繁华化作泡沫消失于我的世界里。

我仿佛屹立于满地狼藉中,再不见天日。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你已经不是无坚不摧的顾璃嫣了!’

我骤然想起今世凉薄之魂破碎后我睁眼看见世界时,那个缥缈到疯狂的想法。

——如果,我可以是游子卿,用我的战力去替他扫清阻碍,是不是我们对上天道命数,对上九重天可以稳操胜券?

‘顾璃嫣早就千疮百孔!’

‘你还在挣扎着什么?’

是了,我的世界从今世开始便开始腐朽,是我紧紧抓住不放苦苦经营着所谓的“顾璃嫣”。

是我掩耳盗铃以为这样就能活在过去里。

是我幻想着游子卿还是那个第一世玄历九万九千八百一十五年的游子卿。

‘与他们一起毁灭吧!’

就连天道所赐的凉薄之魂都抵挡不住渊红契约茶的威力,他游子卿又哪来的武器去抵挡?

‘带上游子卿一起!’

我活在过去里理所当然地认为游子卿还是那个诡计多端狼子野心的游子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在独善其身。

‘顾仪安你明明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

他若真的无坚不摧,今世也不必当个在暗处四处筑洞的老鼠。和我一样见不得光明。

‘你们都是没用的失败者!’

是啊!我们都一样!我们都一样!游子卿和天道,我总得赢一个!我不能一直当个输家!

我开口问道:“游子卿,今世对上游若君你有几成的胜算?”

互换命格,未尝不可!

游子卿显然被我的问题惊到了,他脸上分明在疑惑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仍认真回答了我。

“正面对上不足一成。今世游若君羽翼已丰,手握众多将士的同时有着天道的庇佑,一对一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击杀,但是若不是一对一,我便是毫无胜算。”

他答得极快,话语里并没有旁的什么情绪,就像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

可我听得分明,这也是假话。

‘让他看看你的大胆!’

我将那个疯狂想法说了出来。游子卿不擅长战斗,那我便替他去战斗;我不擅长对抗天道,那他便替我去对抗。

取长补短,虽有违常伦,未必不能一试!

话语出口后,我的脑中不自觉地为整个想法查漏补缺,分神下,原先痛苦的情绪竟被冲淡了不少。

我果然还是……胜负心更强点。

游子卿认真聆听完,额头眉心揉皱些许后又散开,像小时候我做错事时那种规劝又带着威胁的语调说道:“说你胆大包天是一点都不为过。”

他对我总是习惯性将自己带入指导者的身份。仿佛我是个孩子。

‘游子卿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和我一样!’

我不是高高在上的顾璃嫣,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沾惹了我便要陪我一起堕入深渊。

‘他不过在粉饰太平!’

对,他在装模作样!不行,我得告诉他我的决心!想法一旦冒出来,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付诸行动。

我同他说着这个想法的可行之处,从他深蓝里带着些许妖红的眼中,映衬出我疯狂的模样。

‘你没有疯!’

他抚着我的脸颊,神色似在懊恼又似在规劝,我听见语气里带着淡淡反抗问我:“你想过若是失败了该当如何吗?”

“失败了我们一起死。”

我从不怕死,也并没有那么得惜命,是游子卿希望我好好活着,我才会将好好活着视为毕生目标。可若能和游子卿一起死,好像我也很开心。

‘我的命只能是我!我的命只能我来选择!’

听我这话,游子卿轻轻摇头。在大事上他素来谨慎的很,尤其是眼下更是涉及到他自身的安危,不同意也是情有可原。

可我也有方法让他不得不愿意。

天道也好,游子卿也好,这世上只有我愿不愿意!

‘你想做得事情都得能做!’

我调动血种子,顺着刚才他放松警惕时残留在他身体的血种子们,里应外合地将他绑在原地。

‘对!就是这样!绑住他!’

破命九觉巅峰的渊红的控制力是不足以全面压制正常状态的游子卿的,但是谁让他刚才选择任由我宰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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