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阵,甬道前方吹来清爽的风,近些时,能分明看到外面星光自那边撞入。天色是黯了下来,不如何晦暗,点点明亮的光便在面前陡然延伸过去的石阶上漾开。

一路过来,每一处的火把置台都是这种石阶的料子,大概不是产自驴牌寨一带,朱兴盛不懂这方面,但那质地有些玉石的光泽,倒显得贵气,并非寻常人家的底色。

这时候总会用一叶报秋的想法去推断一些事情,譬如这些石料开采后的分割搬运、预设的人力、支出的资金种种种种不会是李升的手笔,这地方大概在他入寨之前便有了……如此去想时,朱兴盛心中的担忧便愈发浓烈。

当这些不算毫无端由的东西向华云龙说起,那边面色登时忧忡,心绪涌动着,紧张过后是莫名的愤懑,随后沉默,最终狠狠啐了声。见得这幕,朱兴盛反而舒缓下来。

远方送来阵阵清风,拍过走出暗道的二人,卷起了竹林的片片翠意,这时夜空星光流转,素月分辉,举目便是庞然的亮斑低垂。疏影在那边摇动,整座后山静谧而明亮。

两人藉着月光几番梭巡,始终无果。这里看起来像是没有岩盐,那盐卤不过是李升从已有的盐场带出的而已。

当然这是很理想的情况,可一些明确能看清的东西实在无法忽视,朱兴盛方才的一番话让华云龙难以平静,这时他仰躺在风口处,叼着竹叶闷声道:

“是傍晚进入的吧,眼下居然这个时候了,当时只顾着李升那厮的踪迹,倒没更多的察觉,如今按你说的去想,这暗道深入大山,内部颇为稳固,不见丁点碎石裂痕。

工匠的技艺大抵不俗,还有那石料是有讲究的……这些也该是有利益的。”说着,他呸的一声吐出竹叶,随后长身而起,“咱明日非得将这山翻过来好生瞧瞧!”

朱兴盛看他一眼,又站在山崖向下望去,那边笼着一层月光,亮亮的,很轻易能找到他们的小院,田地很宽,野草随风而起,在远一点点,月光迤逦过护寨河,银河灿烂也似。

这时的驴牌寨完完全全落入了朱兴盛的眼底,他盯着那边起先只是沉默,随后笑了笑:

“盐矿盐井,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当陌生的领域,有关的概念可能是它的开采应该涉及纵向多少尺,或者横向的某一定点?也可能不是……其实在山上去寻找一个可能性的目标是很盲目的,当身陷迷雾时,我们要做的是盯好灯塔。”

“迷雾……灯塔?”华云龙瞪起眼睛,随后皱着眉试图去理解前者话里的意思。

“呃……大概就是浓雾里的一盏灯火,让人知晓方位,辨得清该走向何处这样。落在眼下的事上,我们去盯好一些人……李升、赵均用二人大概会去徐州,也有可能不会去,这两种的区别可以让我们清楚驴牌寨是否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处产盐地所带来的暴利足够让很多人铤而走险,李升这样的人不会例外,当他想起离开前留下的盐卤痕迹时心中难免会不安,他的行动估计不会太晚……”

朱兴盛顿了顿,望向更远处的、屹在那边夜空下的定远县,伸手虚抓两下。

“这人管理上的品行水准不如何,但入寨为主时的借力手段倒说得过去,他自然清楚单凭自己很难达到目的,大概会将岩盐的事告知那些足够吞下的势力,

定远县的郭子兴大概是他所能依仗的人……当然这是猜想,要建立在确实有岩盐的基础上,眼下不一定作数,只当权宜而已,留心盯好那边就行。”

话到这里又说起一些事情坐实之后的运作,不同情景的布局,随后沉默下去。过得一阵,两人在后山看着漫天星光,聊起一些琐碎的事来。

这时该做什么、怎么去做其实相当清晰,华云龙的忧忡一点点消散瓦解,躺在那边打趣着苏姒白日里的忸怩,随后有些吃味的语气。

“英雄救美的桥段,啧,想来小姒儿该是对你情谊甚笃……”

朱兴盛瞥了那边一眼,有意无意地再次提及庐州马场。那边登时闭上了嘴。

……

月光照着那边隐约的杂草路。这里本该没有山路,只是寨子的老人们来往的回数多了而已。

他们上山或是寻笋,或是砍些竹子编成席、篓、篦子拿去贩卖,但这年头家家户户的生计都不如何好,这些竹制品只有在每月一度的庙会上才能换些衣食。

元廷以喇嘛教为国教,庙会时的祭神是很少了,反而伎巧、百工列肆,罔有不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

当然这是繁华的光景特写,疫灾旱灾过后的当下,一部分的百姓只是在定远庙会上以货货两讫的方式缓解窘困的日子。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