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入主江西,杀了镇守太监王嵩,算是彻底立了威。
但一个王崇,不足以宽慰人心。
于是,强征暴敛的参议居达、轻信诈降导致姚源洞前军惨败的佥事张昊也被关入囚车。前巡抚王哲因为谋略不当,担负姚源洞惨败首要责任,因其身体抱恙,特准马车送往京师。
二更梆子敲过。
王守仁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巡抚府衙后院,见妻子诸氏端来热水,坐了下来,叹道:“下午翻看了下江西钱粮账目,简直是一塌糊涂。”
诸氏俯身给王守仁脱了鞋与足衣,道:“原以为夫君会如庐陵当知县时一般,低调处事,告示安民,教化引导,可不成想,夫君今日威武,不仅抓了人,还杀了人。”
王守仁苦涩一笑:“姚源洞之败,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如今江西全境人心涣散,民不聊生,就连这三司之地,南昌重地,商户难,百姓也难。如此多人看着,容不得为夫低调。不杀人,给这里的万民盼头,这江西如何平定,谁愿意站在朝廷这一边?当知县可以低调,当巡抚——低调便是软弱,收拢不了民心,也威服不了军士……”
诸氏坐在小扎凳上,轻声道:“可杀谁不好,为何要杀王崇,可是宫中宦官,陛下的人。当初只得罪佞臣便去了龙场,这刚到江西便得罪了陛下……”
王守仁靠在椅子里,嘴角微动:“只有杀了王崇,才会让所有人知道,为夫连陛下的人都敢杀,何况他们!若只是杀几个无足轻重之人,何来威慑人心?”
“只是威慑人心?”
诸氏问道。
王守仁闭上眼,低声道:“朝中对为夫擢升江西巡抚不满者众,还有一些大臣将我的心学之道视为邪说异端,这个时候哪怕是手握先斩后奏之权,只要滥杀了一个官员,很可能便会引起朝臣弹劾。可若是杀一个宦官,朝臣就是想找机会弹劾,也不敢借此事做文章。”
“为何?”
诸氏追问。
王守仁微微睁开眼,呵呵一笑:“朝中官员谁会为镇守太监发声?只要陛下不追究,这事就过去了。”
“可若是陛下追究呢……”
“不会,山中贼不破,为夫不会去京师与陛下讨论破心中贼之事。”
王守仁相信自己的判断。
烛光摇晃。
掌柜韩棋看着年迈的父亲韩山,道:“父亲,新来的王巡抚是个好官,二弟与三弟的冤情……”
韩山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好官?不过是抓了几个人,杀了一个太监,就成好官了?儿啊,可不敢递状纸,一旦递上去,你再没了,爹可就活不成了。”
韩棋眼神中满是悲伤与不甘。
难不成自己两个弟弟死了,还要背负着杀人的罪名?
移花接木!
屈打成招!
这按察使司的官员是何等无法无天!
韩棋坚持道:“这王巡抚与其他官员不同……”
韩山起身:“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何曾见过白色的?”
韩棋搀扶着韩山,劝道:“父亲,这世上总有青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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