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弟子们最后是在桐冠城子民们的夹道欢送中离开的,临走时,众弟子面上多少都有些惆怅。毕竟以前他们行走人世,凡尘界中人要么态度恭敬,要么远远退避,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简直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写在脸上。
修真界虽信奉强者为尊,但这个“尊”指的是“尊敬”而不是“尊贵”。因为修行天之道的修士,修为越高便意味着他们的心境越高、越接近天道,敬重天道本就是所有修士们的基本素养。在修真界,是绝对没有什么修为高的人一个心情不好就可以把修为低的人作践打死的说法,因此面对凡间界这般明显的阶级统治与尊卑有别,好些弟子都觉得不习惯。
有些弟子年纪尚幼,藏不住话,忍不住嘀嘀咕咕地跟桐冠城子民们说了。子民们虽然对仙长的这番言论感到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觉得大逆不道。世外来的仙长嘛,心如赤子,澄澈光明,在他们眼中,众生平等是何等的天经地义与理所当然。
“仙长愿意把咱家当人看,那是咱家三生有幸哦。”一位老妪提着自家种的落花生,塞到了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医修少女手里,落花生别名“长生果”,对仙家弟子来说也是一种寓意极好的作物,“但这十丈软红,风沙甚大。既然这天还没变啊,那便是时候未到。”
年纪尚小的弟子似懂非懂,年纪大些、知世故的弟子却是愣怔了一下,苦笑:“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家,您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年纪大了,看得多,听得多。不懂也便懂了。”老妪拍了拍小弟子搀扶她的手,慈祥道,“请回吧。辛苦你们为稻穗遮雨了。”
其他弟子们也在和自己认识的将士或居民道别,彼此交换一些用得上的事物。
凡间的物品在修真界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大部分弟子都希望能有一些小物件可以纪念这次惊险而又奇妙的经历。仙家之物并不能大量地流入人间,但一些祈求平安的符箓、驱邪避灾的香囊却是可以作为礼物相赠的。于是,仙家弟子便用自己绘就的符箓、桃木牌,跟平民百姓换来了草编的蚂蚱、木刻的小马、甚至是小孩珍藏许久都舍不得吃的麦芽糖。
众弟子们嬉笑怒闹,宛如春游一般。离了道家清净地那等端肃的场所,他们看上去也有了符合年纪的鲜活与炽热。
令沧海也跟这些天一直绕着自己要机关小鸟的小孩换了一根还带着牙印的粘牙糖,他摇头失笑,准备将这根粘牙糖封入卷轴中作为念想。走了几步,却听得旁边的两位山民感慨地说道:“感觉这些仙长大人也没道听途说的那般冷漠、不顾我们的死活啊,真是白听不比见面啊。”
“是‘百闻不如一见’。”旁边的一位将士板着脸纠正,虎着脸道,“大公主殿下推行识字教育都多久了,怎么还犯这种错误?”
“意外,意外。”那山民尴尬地摆了摆手,连忙挠头转移话题,“以前不总听说修士掠夺天地灵气,害得田亩没有灵气浸润而产量稀薄,或者仙家弟子不顾我等死活之类的流言吗?这些年倒是听得有些少了。”
令沧海上翘的唇角渐渐抹平,他抿了抿唇,没有刻意看向那两人谈话的地方。
“不是少了,是被大公主殿下处置了。”将士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都是打着什么‘神明’的名义坑蒙拐骗的外道。实际是为了把人骗去卖的。”
“就是就是,我觉得这些仙长们看着是冷了点,但心都是极好的。”一旁路过的人听了,也上来插了句嘴。
“这些什么什么教,真真是害死人啊!我们这片神州大地,何时曾有过神明?哪一次劫难,不是我们人族一点点地挣出生机来的?”
“嗨,你别说。这些什么什么教,在别国那是真的多。跟蚂蟥一样杀之不尽,除之不绝。就连沿海,都还有个什么涡流教……”
随着众弟子御剑凌空,这些红尘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也渐渐远了。
……
上百名弟子同时御剑凌空的场景着实壮观,这些近几天来在平民百姓眼中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的少年少女猛一挥袖,便有一柄裹挟着灵光的宝剑从袖中飞来。这些飞剑有的十分精致,有的却略显粗糙,甚至还有人的“剑”干脆就是一柄只有雏形的剑胚,显然是平日里只作载器而用的。
修真界中的“御剑术”实际上应该是“御气术”,这个术法本质上是将体内的精气引出,附着在某物上,操控其凌空而飞,伤敌于数丈之外。不过鉴于“御琴”、“御鞭”、“御锅子”、“御铁葫芦”等行为着实有些不雅。故而新入门的弟子们在学会御气术后,几乎是人手一把用来当做载具的飞剑。
实际上,只要不高空坠物,哪怕你“御肥猪”都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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