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是娘留给我唯一东西,我不能容许它失去。
看着铜镜,我微微恍惚了一下,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打量过自己了,那张铜镜里的脸,陌生又熟悉。
我长得……其实并不是很像我娘。我突然感觉鼻尖酸酸的,好像拼了命保护下来的东西却失去了意义。
“愣着做甚?走啊!”我坐在那里失了神,呆呆地想要伸手去摸一下镜子,却被嬷嬷拍掉,随即被扯了起来,领口勒得我脖子生疼,一时之间险些喘不过气来,“疯子就是疯子,狐媚子样听不懂人话,还瞪鼻子上脸了不成!”
一路上耳边都充斥着嬷嬷的暴戾,我也不搭话,嘴角的笑容已经僵了。以前,笑总是开心的,总是放松的,但是现在才明白,原来笑久了也会累。
娘。
我真的好累啊。
娘以前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我好想再见见她,听她读一次书,为她练一套剑。
可是……不可能了。
我被领到父皇宫里,赤色的宫墙到了我眼中就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迎着刺眼的阳光,灼痛我的双目。一时之间世界发黑,天旋地转,还未曾捕捉到明黄色的一角,就被身旁的嬷嬷拉着跪下。
“老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嬷嬷请安的声音很响亮,整个大殿都有回音,几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碎。
她默默退下去,把我丢在了殿内。
我不说话,也不想请安,不想承认这个高高在上的活神是我的父亲。
反正我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疯子而已。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依旧是笑容灿烂,好奇地看着父皇的脸庞。
父皇清晰的五官重新刻入我的记忆,和之前的虚影重叠。这让我不得不承认,纵使我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父皇的相貌在四国都是出了名的。
只是,他高高在上,淡漠的眼神好像只是在看一盆花草,却也是这淡淡的一瞥,冷到彻骨:“贵妃是怎么教你规矩的,丢人现眼,简直放肆。”
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寒蝉,在宫里苟且偷生那么多年,见过仗势欺人的妃子皇后,见过自视清高的皇子公主,也见过欺软怕硬的奴才,还未曾有任何人让我感到如此压抑却又不敢反抗,就连专横跋扈的尚贵妃带给我的也只有恐惧尔尔。
父皇就像是一口深井,永远也看不透。
未等我想明白,他就已经从高位上离开,转身走进了内室,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我也被外面的嬷嬷快速拉出了父皇宫里,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就在这一夜,彻底地颠覆了。
在这个深宫,像我这样的疯子,谁都可以唾骂,谁都可以欺凌,谁都可以践踏,原本应该是高贵的公主身份,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自生自灭。
这样尴尬的身份,没有人会亲近,况且谁要是帮我,就等同于与贵妃作对。
所以那天,当我接到圣旨的时候,我整个人麻木到难以动弹,也没有人来扶我一把。
在那一刻,我甚至忘记了装疯卖傻。
我想,我先前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偷偷地去上书房,偷偷地和皇子们一起听书,偷偷地隐藏着自己,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
这样……或许真的不错。
“奉天承运,潇湘公主温恭朝夕,执事有恪,现加封九雀铃,即日赴疆,与襄渠三皇子结为夫妻,永安边疆,愿两国永结善谊。”
“五皇女接旨,入襄渠门,必要清静专一,瞽叟和宁,敦仁励翼,忠款诚信。诗云淑慎尔止,不愆于仪,汝必当牢记于心,日夜背诵,不可懈怠。”
一个字一个字,都滚烫地烙在我的心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刹那间扼住了我的脖颈。
雀铃是我朝衡量公主地位的标志,分为十二雀铃,九雀铃虽然不高,但还是足够去和亲了。
就算是九雀铃,也曾是我难以触碰的高度,如今终于触碰到了宝塔的尖顶,却未曾想到是这般的原因。
我双目漆黑,只想着好不容易将要离了这充满黑暗的皇宫,却又要踏入另一个虎穴。
和亲。和亲啊。
“天下四分,襄渠若当一,楚睢当二,四国争雄,旌旗未卷。楚睢孑然难敌襄渠,若要平战必以美人送之,金钱供之,群臣附之,却不可忘本拚国,须待时机。”
脑海当中却嗡嗡地响起了太傅干枯的嗓音,这些话都是为这些皇子准备的治国之道。
和亲亦是治国之道么?
襄渠国三皇子……三皇子……我心头一跳,拼命地在记忆当中搜寻有关这个人的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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