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房着实是简陋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来寻常百姓家成婚都要布置的比这里有生气些。

我其实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境地,到底是应该感叹自己的幸运,还是悲惨。只好在我嫁与的人是个傻子,不必委屈自己违归本心。

我微微抬眸,看见旁边的墙似乎都因为年久失修而支离破碎,残破的漆皮卷落下来,掉在尘土堆砌的角落。

与其说是洞房,却也没有人真的来布置过,因为唯一可以看出几分喜庆的就是在床沿胡乱摆了些绛布。

这便是我的昏礼了么?这便是我简陋的体面了么?就这般,礼成了。没有为我掀开盖头的夫君,没有花火连夜。孤独的灯芯独自在夜晚开放,不知晕染了谁的寂寞。我想起了在山上的日子,虽然和娘在一起,每夜也不过是根短小的蜡烛,为了省下可怜的两三个铜币,只燃了尖尖就要吹灭,还未曾等待拉长的红线淌落托盘,便飘散出一缕长长的烟尾。

我回过头去,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悄然躺卧在红被。男人阖眼倚在枕上,微微被水沾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晶莹的珠儿就滚落在素服,顺着深色的痕迹张开爪牙,向四周顺着纹路蜿蜒曲折。流泪烛火搭附在高壁,淖淖然勾勒出浅淡轮廓。

他就侧卧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如窗外静谧的轻雾,安安静静,正如露水浓重翻滚的夜色。惨白的手搭在被角,苍白清瘦的面孔和老旧的墙壁硬是被这蜡烛红色的反光托出几分血色来。

褪色的粗劣脂粉不合时宜,堪堪擦出笼罩在柔和黄晕中的人。

我踌躇向前,随手取下了钗环,只怕惊扰了熟睡的男子,末了却要赌气反问自己,为何对他这般小心翼翼。

那人好像睡的很熟。没有了钗环玎玲,好似整个空荡荡的室间独我一人。我的夫君躺在床上就好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头,只有上下微微伏动的胸脯才能勉强看出这是个活人。

可是,如此近了,依旧听不见他呼吸的声音,人究竟是虚弱到什么程度才会如此这般?

不仅仅是眼睫,他的头发上甚至还有些淌水,以至于明明已经弄干净了的脸,显得还是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就寝的素服,却褶皱不平,似乎是从哪个灰尘堆积的角落翻出来的物件。

那并不是一张很出彩的面孔,我找不出任何不平凡之处。

不是能过目不忘的惊艳,但这样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很舒服。说是消瘦得棱角分明,却被这光晕柔和地过渡了去,掩去了一身尖锐,温和恬淡。朦胧当中,我从不知,世上竟然还有人的睡颜是如此静好安然。

我不由得伸出手,搭上了他的十指,顿时仿佛置身冰窖。这是常人应有的体温么?不是。他怎么了,为什么面白如纸,为什么毫无生气?我战栗地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细碎的气息轻轻揉过我的指尖,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他不会……要死了吧?我想要低头去听他的心跳,到了半路方才觉得不妥,转而去搭了那细痩手腕的脉搏。

还好,还好,应当还活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堪堪发觉自己已经呆愣了许久,冷汗满身,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今夜我要睡在哪里呢?

我用手轻轻捋开贴在他的面孔上的碎发,柔软的青丝擦过掌心,微微有些痒,彻骨的凉却直沁到我的心里。这便是我将要与其生活一辈子的男子了么?

他这个样子,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平心而论,我不甘心这一生就在一个傻子身边,受尽冷眼,还要跟着装疯卖傻。我想,娘当初把我送进宫,应该不想要我有一个这样的结局。

我并不是那样的死守女规之人,可现在这副光景也没有我可以选择的余地。

末了,我一横心,去了剩余的首饰链子,翻身在床的边沿躺下。

难道还怕一个傻子不成,况且同为天涯沦落人,我倒还真对于面前这个三皇子反感不起来。

我们本来就是闹剧的丑角,在戏台上供官人老爷取笑。众目睽睽,不晓得多少人看着这边的昏礼,早就已经没有颜面可谈了。而我们两个主角儿,说的好听些是政治的工具,难听些就是牺牲品,还是能够博得一笑的牺牲品。

沦落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顾及了的罢。

我吹灭了蜡烛,看着悠长绵延的青烟。呛鼻的气味一下子烧进我的头顶心,我猛然又从床沿弹座起来,心里暗骂自己纠结,整理好衣衫坐在了桌旁,趴在僵硬的桌面上,枕臂而眠。桌子对着窗,所以光线着实晃眼,却许是困顿整日的缘故,我望着望着,竟是也渐渐的合拢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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