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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祠堂里的白烛摇曳亮起。

新抬来的棺木躺在灵堂中央,棺木上的潮气伴着发凉的山雾从四肢百骸渗入,让陆栖鸾控制不住地想发抖。

但她不能显露半分,因为比山间的狼更可怕的,是她面前的这具钉好的棺木。

棺木在响。

“……我们说话归说话,不带闹鬼的。”

“你怕鬼?”

“我大小也算是朝廷命官,一身正气,怎会怕鬼。”

“可是你在发抖。”

陆栖鸾本来是抱着摊牌的心思才来的,但摊牌的前提是她得从力量上对对方形成绝对优势,比如说身上揣着一个能把九尺巨汉一刀砍成两半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果该武器已经被对方制伏,她再不长点眼色地硬要把话题往摊牌上带,那叫自杀。

棺木里的动静停了,陆栖鸾因为紧张而发酸的脖子终于渐渐找回知觉。

“我发抖不是怕,是因为冷。”

“是么。”王师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多问问我,把棺里的人怎么样了。”

陆栖鸾看着他道:“我知道了后,你会把我也钉在棺材里送去烧吗?”

她说这话时,双眼睁得圆圆的,满是戒备与忌惮,却分毫没有露出她这个年华应有的胆怯。

……果然啊,是个聪明到刚好的姑娘。

“起初是这么想过的……可惜后来我喜欢你,舍不得。”

——现在说这个?灵堂谈情你认真的?

可怕的是,女人的直觉告诉陆栖鸾,这人可能确实是认真的。

见陆栖鸾的眼神变了,王师命退后两步,抵住了灵堂的门,道:“抱歉,我离你太近,可是让你不自在了?”

……你关门我他娘的更不自在。

陆栖鸾心想为今之计只有拖,便道:“这才两三日的而已,你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太轻率了?”

“不轻率,如果可以,待我走时,即便这里的人都死了,也会把你带走。”

“带去鬼夷国?”

王师命片刻后,笑意加深:“我便知你查到了不少,只是苦无证据,或是与我犯了同一个错,下手软了些。”

苦无证据,这正是陆栖鸾所恼之处。

她猜得出这个村子个中因由的大概,却只找到一些破碎的依据,拿不到一些决定性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要听听我的推断吗?”

隔着一具棺木,王师命微微倾身,支在棺盖上认真问道:“只是听你说吗?”

“好吧。”陆栖鸾深呼了一口气,知道这类贼人怪癖多,要他们老实听话非得整点有意思的东西不可。

“这样,我若说中了你作案的意图,你放了公主和苏校尉……”

“反之,我还是会放人,但你是我的了。”

……嗯,高都尉说得对,做枭卫果然有性命之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国献身了。

见她沉默了片刻便点了头,王师命看上去十分愉悦:“陆姑娘请。”

“贺州临近鬼夷国,又逢山多,两国守界并不严明,是以走商的不止是药材丝绸,比药材和丝绸更值钱的,就是人,或者说是奴隶。”

“柳四的商队是其中之一,明着向鬼夷国贩货,实际上则是从鬼夷国收来美丽的女奴,卖入中原作为贵族佞宠。只是倒卖人口之暴利,吸引的并不止他一家,渐渐便将手伸向了鬼夷的良家女,那朝颜,我想便是他与其商队假借山贼之事从良家强抢来的。”

“我还猜想,村里所传朝颜时常犯疯病刻鬼画符,实际上是鬼夷文,她既然会写字,说明在鬼夷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儿,身份干系甚大,柳四怕她传扬出去,便强将她留在身边,又派了个丫鬟加以监视,我在柳四家中发现的锁铐,便是他囚禁朝颜的证明。”

王师命微微点头,作了个继续的手势:“很有道理,那之后如你所言,是柳四逼死朝颜后,我假扮大夫散播瘟疫,将柳四并一众贩卖奴隶的商队一一找出来杀死,为了给朝颜报仇,是吗?”

陆栖鸾接着道:“你是鬼夷国人,说不定是朝颜的亲人……”

“嗯,然后呢?”

陆栖鸾:“……”

……不对,完全不对,真要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亲人在异国被迫害至死,他一点也不急着报仇?为什么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这般打情骂俏?

更重要的是,朝颜去年过世才七天,村子里便出了怪事,就算是报仇,谁会来得这么快?!

想到这一节,陆栖鸾手指微震,愕然道:“你根本不是来为朝颜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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