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陆大人, 贺喜陆大人,令千金好事将近啊!”

朝中的老臣们谁跟谁一起玩儿都泾渭分明, 假如突然跟一个不大熟的同僚说话,无非是“恭喜您老升迁了”、“恭喜你儿子考上了”以及“恭喜你女儿嫁出去了”。

陆爹在此之前被人恭贺过两次“恭喜你女儿升官啦”后,终于盼来了终身大事系列。

但陆爹并不高兴,他和陆母一样,都是被金屋藏狗事件给吓着了, 问了一圈儿京官同僚, 说这臬阳公乃先帝旧将,膝下仅有一孙儿,疼爱非常, 因而这世子有些纨绔风流, 风评不太好。

陆爹担心不已:“听说这世子浪荡,京城一百八十个坊, 一百七十九个都有他砸过的场……”

同僚:“可是人家有钱呀。”

陆爹:“你说这臬阳公爷是不是觉着自己天年将近,这才急着随便找个姑娘来管他孙子?”

同僚:“可是人家有钱呀。”

陆爹:“……”

可不是有钱吗,那世子也是厉害, 直接在他下朝的路上截住了他,说明天要上他家提亲,请他把家里的库房腾三个出来,最好是五个,不然怕聘礼放不下。

陆爹当时就吓蒙了,随后直接被人拖到臬阳公府去见了老国公。

“后来呢,老国公同意了吗?”

“同意是同意了, 但提了个要求,要我家闺女与世子成婚前必须辞官,不准再与枭卫有任何联系,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这不是您老一直盼着的吗?”

“盼着倒是盼着……”

陆爹的确是巴不得陆栖鸾早点回家养肥点,平日里看她每日在枭卫府忙得脸都尖了,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只不过比起这个,他倒不太想逼她,如果她愿意主动辞官就好了。

聂言一眼就看出了陆爹的顾虑,问他说他可以让吏部的人活动活动,如果能说服陆栖鸾主动辞官,陆家是不是就能答应他的婚事。

陆爹虽然觉得他不靠谱,但也没回绝,说陆栖鸾答应他这当爹的也没二话。

聂言得了这句准话,便成竹在胸一般,当场便改口唤岳丈,教陆爹一阵头晕。

同僚见陆爹愁得紧,想到自家家务事,便觉得陆爹这是嫌公务少了,喊下面的主簿抱了一堆新案子摊在刑部尚书案上。

“好好为国效力,就没空愁儿女亲事了,来,这当铺里发现贡品的案子先给办了,办完咱们再继续唠。”

“行行行,传证人吧。”

刑部里每日大大小小的案子多得很,有急的有缓的,今日便有一桩十日前的缓案子,说是西城和泰坊有小吏例行巡查,听见有一个好赌的妇人与赌坊坊主争执,说赌坊黑她的钱财。

本也是小事,那妇人之前一直输,输到最后,赌徒们本以为她没钱可赌了,她却拿出一根金条来。

和泰坊不是什么富裕的坊市,百姓们赌博用的多是铜铸钱,好些的用银子,从没见过人用金条的。小吏起疑,看那妇人也不像是富贵之家,勒令她交出金条,却发现金条上打着的竟是东宫的烙印。

皇城之中各宫俱有府库,每个府库里需得有一些“压箱钱”,这些压箱钱由金条银条组成,上面烙着各宫的字样。“压箱钱”不过明账,是各宫主位的私财,如今在民间被发现,巡城吏第一反应就是东宫的奴仆偷了府库的钱往宫外传送。

对宫仆而言,这可是杀头的重罪,是以案子便移交给了刑部,那赌博的妇人也押送到了刑部大牢。

听人说那妇人在牢里哭闹不休,案子又不急,陆学廉本想压她半个月让人老实老实再出来提审,又因近日没别的事,便提前把她提了来。

陆爹百无聊赖道:“堂下何人,报上……也不用报了,孙方氏是吧,你那金条从何处来的,速速交代,否则待本官查出来了,可是绝不会手软的。”

那妇人在牢里闷了多日,蓬头垢面,气性上来,尖声道:“我呸!我家夫君可是枭卫,你若敢判我,我叫他把你下油锅炸了!”

——什么毛病这是,我闺女还是枭卫呢,真怼起来不知道谁干谁呢……

旁边的主簿一年到头见过的犯人不少,除了京城里那些有数的二世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狂的,胡子一翘,怒道:“岂容得你等刁民咆哮公堂,冒犯尚书大人。左右,先打她十板子,看看她会不会好好说话!”

“先等等,”陆学廉喊停,道,“你说你夫君是枭卫,他在枭卫里是何职位啊?”

那妇人以为他怕了,眉梢眼底都得意起来,说得跟唱的似的,想来平时里没少自我吹捧:“我说出来你可别怕,莫说尔等小官,连一品大员都让我夫君打过,京城里入枭卫的罪官,没有一个不是被我夫君关进去的……”

陆学廉在脑内描绘了一下,斜眼看向旁边的主簿:“……那不是个牢头吗?”

主簿:“……”

那妇人在堂下喋喋不休,忽然有小吏来报雁云卫押逃犯来了,陆学廉只得先暂停审理,让孙方氏跪在一侧。

押来的犯人是数月前连环杀人案的在逃凶手,自己把自己毁了容,见风声过去,一时得意上街意欲再度杀人抢劫,却叫路过的雁云卫给撞了个正着。

“见过陆大人。”

陆学廉每次见苏阆然时,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大约是这娃儿年纪轻轻,却总是单手拖着比他大两轮的凶犯来刑部拜访,让刑部的捕快挠破头都逮不住的凶犯,每次都搞得像是他顺便带来的伴手礼一样。

而且……这小子心不黑但手狠,属于杀人不眨眼的那一类,每次拖来的逃犯没有一个不是四肢都被打断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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