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子女如同雏鸟, 先天茁壮的雏鸟,送到嘴边的食物嫌腥不吃,慢慢地就会被其他争食的雏鸟赶超, 最终……挤出巢穴。

宋睿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尽管这个雏鸟弱小得仅仅是一个五六年后就会被作为联姻的工具,这种不安感犹在蔓延。

“……父皇并非不来, 只是近来操劳国事实在是累坏了身子, 还请谢公见谅。”

小孩儿有小孩天然的优势, 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虚伪, 至少在士人眼中, 不知比那些满脸皱纹的老臣面上假笑好上多少。

“公主仁孝啊。”

“果然是龙生九子,有的知礼,有的不知,哈”

“同样是十岁, 皇子那么多名师相教, 也不知左相身边那些人是怎么劝的,老陆, 你说是不是呀?”

后面也有中立的老臣,有的抬头看城楼, 隐约瞧见城楼上三皇子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都窃窃私语起来, 问到陆学廉时,发现她正往谢公车队后面张望。

“老陆,你看谁呢?”

“去去去, 我看我家闺女呢,这一去都四个月了,也不知是不是瘦了一把骨头。”

“你看看你,你家闺女不是平安从梧州回来了吗,这个月都没睡好过。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身子不适也该看看大夫吧。”

先前听梧州的信儿说陆栖鸾在梧州被叛军劫走了,陆母当场就吓昏过去了,醒过来就哭,直接冲到枭卫府门口,问清了陆栖鸾平安回来后,心情才平定下来。

饶是如此,陆家二老也是焦心了半个月,直到今日才彻底定下心来。

送了谢端入京后,便由光禄寺和礼部接手,陆栖鸾便能直接回家了,到第二日再回府复命也可以。

刚抱着晕车的酱酱下了马车,陆栖鸾就听见背后一声吼,回头便见她爹怒气冲冲地奔过来——

“你这死丫头!哪儿不能去非得往人叛军的地盘扎!知道你娘都快吓掉魂了吗?!”

陆栖鸾忙辩驳:“爹,我这是被劫了啊!不是我故意找叛军私奔啊!”

陆爹:“我不管!以后你哪儿都不准去,就给我留在京城!你看你这瘦的,连酱酱也瘦了!”

陆栖鸾:“爹、爹,周围叔伯都看着你笑呢,你收着点,咱们要杀要剐回家说成不?”

陆爹闹完,戳了一下陆栖鸾的脑袋,说回家再算账,旁边忽然有个穿着谢家家纹服饰的小厮跑过来,递来一封请柬。

“陆大人,明夜是否能匀出时间来,谢公有请。”

“哦,谢公说了什么事吗?”

陆栖鸾刚要接,那仆人笑道:“陆大人,是给刑部陆大人的。”

陆栖鸾哎了一声,陆爹打掉她伸出去的手,嫌弃道:“想什么呢,人家谢公怎么可能跟你个遂州乡下妮子有话说。这次请谢公出山,肯定是人家光禄寺的老主簿出了大力,才帮你把事了了,回头你得请人吃饭,知道不?”

谢家仆人又笑了,估计这老陆大人是不晓得崖州发生的事,正想为陆栖鸾解释,便见陆栖鸾给了个颜色,只好莞尔住嘴。

陆栖鸾揉着手道:“行行行我资历浅啥都不会,跟人光禄寺老大人身后沾的光行了吧。我娘给我炖麻鸭了没?”

“就想着吃!”数落完女儿后,陆爹脸上又挂上笑,接过那请柬,对谢家仆人道:“谢公客气了,明夜本官自会前去拜见。”

谢家仆人又道:“对了,谢公还有话留给陆大人……这次是留给小陆大人的。谢公问:崖州灯花夜,问你是否愿调来右相府,小陆大人可考虑好了?”

……他咋还记得这茬事儿呢?

陆栖鸾老觉得这人十有八九又在开她玩笑,一脸漠然道:“请转告谢公,为国效力在哪儿都是效,下官在枭卫府每天有烧猪蹄吃,待得好好的,不想挪窝。”

“哈谢公怕是又要伤心了,那小人便这么回复了,陆大人告辞。”

“嗯。”

应付完那谢家仆人后,陆栖鸾回头便见她爹脸上表情十分可怕。

“闺女。”

“爹,咋?”

“你该不是、该不是连谢公都……”陆爹颤抖道,“咱们大楚可就这么一个谢公啊!”

“……”

……

陆栖鸾回去自然是被陆母狠狠数落了一顿,又拉着她问了好几遍在梧州叛军大营的事,好在陆栖鸾路上编好了说辞,这才瞒过去。

梧州之乱后,陆栖鸾一闭眼就浮现青帝山战场上满地的尸骸,往往是深夜闭眼,天亮前便醒了。而到家里的第一夜,那些梦魇第一次没能来拜访。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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