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 京中的公子哥儿们百无聊赖。

正值秋末冬初,老爹那一辈儿在朝中杀得死去活来,小辈儿们却还是斗鸡走犬的年华, 不晓得老爹为什么放了衙就拿他们出气, 成日里在外面胡混海混。

既然出来混总要有个能给家里人说的由头,文雅点的就是某家的贵女举办茶会, 他们便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去蹭上两口香茶, 顺便看看能不能捞个媳妇回家。

可最近不行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 京中的贵女开始办一种只有她们自己参加的文会, 莫说其他男子了,连她们父母都去不得,问她们在做什么,都说是在交流闺中诗文。

有官二代好奇, 买通了中书舍人家的一个丫鬟去探听探听这些贵女在干什么, 丫鬟回报说,小姐们经常会抱着书箱进房, 然后房门紧闭,听送茶点的丫鬟说, 房内京城会发出哎嘿嘿的笑声。

……哎嘿嘿的笑声是什么鬼。

别人不知道, 但聂言是知道的。那时他刚被臬阳公从枭卫大牢里弄出来, 一到家就被狠狠打了一顿,卧床四五天闲来无事,随从们便给他带了本最近流行的话本, 这一看不得了,大多是说有个姓陆的狐狸精转世勾引良家少男陷害入狱逍遥法外,且渐渐有朝小黄本发展的趋势。

作为惨遭波及的前科犯,聂言有点恼,扔下那么一点相思病不说,这些人把陆栖鸾写成这么个样子,他堂堂世子岂不也跟着栽了满头绿茵?

聂言和陆栖鸾她爹的思路不一样,要对抗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不能只堵不疏,于是他便勒令城大半的书铺不准再卖些歪风邪气之物,又向在京待考的秀才举人约稿,要把故事美化一些,最好是把结局写成狐狸精幡然悔悟皈依世家贵子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些话本出自真正的文人之手,水平自然是碾压那些民间低俗文手,但因为写得太好……京城里的贵女们沦陷了。

其实原本暗地里崇拜陆栖鸾这个敢惩治贪官污吏的女官的世家贵女有不少,只是慑于父辈的非议不敢表露,如今书铺上的“粮”质量高又“好吃”,那点暗地里的崇拜便瞬间给引爆了。

其他不知情的官二代们发现,最近那些穿红戴绿的贵女越来越少,更多的姑娘穿起了英姿飒爽的胡服,绣金的纹样,加之乌发高束,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俊俏的少年郎。

“……起初我也不想这事儿闹得太大,可后来抽空看了一眼账上的流水,总觉得再有半年,或是往外邦卖一卖,上个月刚烧进去的那十万两就该赚回来了。”

聂家的文苑,陆栖鸾捂着脸在桌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聂言这人可能并不是特别喜欢经商,只是天生就是个招财体质,惆怅了半晌,道:“你拿我卖了这么多钱,我爹知道吗?”

“开玩笑的,”折扇一合,扇头指向楼下渐渐到来的一些文人和贵女,聂言道,“这些写手自己办了个文会,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觉得这些人做得还行,就开了这间文苑。只不过没想到的是,那几家小姐自己还弄了个文会,文会有个会首,把我给吓着了。”

“诶……”

陆栖鸾翻着手里最新出的一本叫《太岳女宦录,和之前那种洒狗血的话本不大一样,文笔纤细又不失大气,里面的文句把她的事迹一顿海吹,据说是现在卖得最好的。

看了两眼陆栖鸾就有点不大好意思了,道:“所以那会首就是宋明桐?她写的这本还是卖得最好的?比那些秀才都好?”

聂言给了个白眼,道:“写的好是好,自从被人发现她当了这个会首,就有人开始瞎胡传,说我跟她好上了。她爷爷就按不住了,几次三番和家翁提要给她定亲的事。”

“然后她就……和家里闹翻了?”

“对。”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陆栖鸾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印象里宋明桐还是个对身边的丫鬟都偏听偏信的软弱女子,为了抗婚离家出走这种事,她还以为是话本里才有的。

……以往只听说过因爱生恨的,这因恨生爱的还是头一回见。

陆栖鸾迷茫间,便见宋明桐戴着帷帽到了,她的身形比以往挺拔许多,手上的金银饰物也都去了,比之以往的娇弱,气质上显得更为高华一些。

比起东楚文人喜欢的娇柔弱质而言,她现在这样……很好看。

此时台上走上一位中年人,拿着一卷卷轴,满面春风地请台下的文手坐下,便清了清嗓子道——

“大家想必还记得,半月之前,咱们这位丰举人和宋小姐有赌局,丰举人是国学监的学子,一向闻名在外,看不起咱们京中的才女。咱们左相爷家的千金不服,便与丰举人比试,赌谁的话本卖得俏,若是丰举人胜了,便要为他向左相引荐,若是宋小姐胜了,丰举人便要在朱雀大街上大喊三声‘吾技不如女子’……诸位等候多日,今日这结果便要揭晓了。”

台下左侧有一个胖举人,多半是一早便知道结果了,脸色青黑。

“丰兄,不过是话本罢了,春闱又不考这个,你有功名在身,何须介意呢,哈哈”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大家都是举子,心知肚明在这京城中,名声往往重过所学。这丰举人想借宋明桐搭上左相,却不成想赌输了,日后在国学监怕是日子难过。

“……南城四十六家书铺,加外地买卖,《狐娇女一万四千册,《太岳女宦录八万八千册,恭喜宋小姐,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

二楼的陆栖鸾这才对宋明桐改观了:“宋明桐可以啊,文采都不输国学监的举子了。”

聂言漠然道:“人家仰慕你的相思都写成书了,可不是练出来了吗?就是苦了她表兄,天天给她做功课。”

“秦尔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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