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尔蔚一连两夜都没睡好。

秦家也算是有地位的人家, 秦越做官做了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昔年因犯了点小错被打到遂州去, 好不容易混回了京城, 没想到这才两年不到,便又出了事。

“……家父当年在遂州掌管西征大军粮草, 向来谨慎, 绝无收留敌国流匪之事, 还请诸位大人勿要听信谣言。”

打发了又一波来关心他家出的事的同僚, 秦尔蔚放衙时只觉得魂已去了半截。

秦家的随从问道:“大人, 是回府还是去左相府,再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秦尔蔚上了马车后,在车中想了好一会儿,道:“枭卫府现在放衙了吗?”

“还没呢, 枭卫府要比咱们文衙晚半个时辰放衙。”

“那……你就去枭卫府门口等着, 如果陆栖鸾出来了,你就请她来延熙楼, 就说我约她见个面,为家母日前失礼的事道歉。”

随从面露难色道:“可这陆大人奉旨查老爷的案子, 会赴约吗?”

“会不会你先去问了再说, 若是不来……不来就不来吧, 她一向是个任性的,也无妨。”

交代完这些事,秦尔蔚便一路叹着气去了延熙楼。

这是京城里数得上的酒楼, 秦尔蔚还没做官时,便总是在这里与文人一道赌书泼墨。

那时好友都在身边,趁着酒兴吟风弄月,只觉岁月静好。

可是啊……一步官场无尽期,昔日的好友们,远调的远调,被贬的被贬,更有甚者,已是黄泉两别。

看着酒楼的墙上还留着那年他与朋友们做的诗,秦尔蔚更觉五脏苦闷,不知不觉间,已忘了自己是来等人的,一杯接着一杯地饮,不多时便半醉了。

陆栖鸾上楼来时,便看见秦尔蔚趴在桌子上要哭不哭的,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指节敲了敲桌面,道——

“……我还当你是来找我说正事的,自己先醉了算怎么个意思?”

秦尔蔚猛地坐直了身子,待眼前的重影合拢,才道:“你……你还真的来了。”

“不来能怎么办?今天那人证已经到枭卫府了,当年那事说得一清二楚,流民账册上也一样,就差和你爹当堂对质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秦尔蔚咬了咬牙道:“我爹向来兢兢业业,此事定是有人陷害的。”

陆栖鸾让跑堂的给她上了壶茶,道:“你先别激动,我也问过我爹了,此事说麻烦也不麻烦,毕竟这边还没有查到你爹当年与敌国互通的证据。若是你爹坚称没有通敌,这案子就会拖下去,最后至多也只是个贬谪的结果。只是麻烦就麻烦在这案子得罪的是东沧侯,东沧侯是谢相的义父,当年那一战让他损兵折将,还落下陈年旧疾,想把这事干净利落地了断,除非得到侯爷的谅解。”

“我都说了我爹没有通敌卖国!”秦尔蔚一下子站起来,对上陆栖鸾倏目光,又徐徐坐下来,按着脸道:“明日你就会带我爹走吗?”

陆栖鸾闭上眼长吁一口气,道:“你我两家交情不算浅,有我在,不会让令尊受罪的。”

秦尔蔚沉默片刻,道:“春闱的时候,我还想着你做女官不过是个闲职,没想到我秦家还有求到你面前的一日。”

陆栖鸾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让他醒酒,道:“其实京里那么多人嘲笑我,说我克夫命,踩着夫婿往上爬,我也不是不难过。”

“现在他们不敢嘲笑你了。”

“是啊,你爬得够高的时候,无关之人的闲谈也不过是闲谈罢了。”

……女太师,前所未闻的女太师,若不是他父亲的案子挡着,朝野对她的攻讦还不知该是何等的铺天盖地。

醒了一会儿神,秦尔蔚哑声道:“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不是我家的事。”

陆栖鸾警惕道:“你想干嘛?你别是被你娘用谣言给蛊惑了吧,我今年升官升得够了,不需要你再来当我的垫脚石。”

“你、你说什么呢……”秦尔蔚恼道,“我是说你身世的事!”

“……哈?”

秦尔蔚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陆栖鸾一脸莫名其妙:“我小时候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咱们六七岁的时候就在一起上学了呀。”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以前的……”秦尔蔚有些急,四下看了看,道,“我是说,你不是陆家亲生的女儿!”

“……”

陆栖鸾也是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呆了片刻,喝了口茶,道:“你我都这么大了,开这种玩笑就算了吧,我爹娘宠我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是说真的!你那块玉、那块佛母盘莲花的玉,还记得吗?”

陆栖鸾下意识地往颈上一摸,却发觉并没有,一时也想不起来,便道:“忘了扔哪儿了,这玉怎么了?”

秦尔蔚定了定神,道:“你那块玉是二十年前就有的,我原来不知道,打碎了你的玉之后,找工匠修补的时候,那玉匠说……这玉不是东楚产的,模样款式也不是东楚的佛。”

眼底神色一淡,陆栖鸾想起那日聂言对她的嘱咐,道:“又能说明什么呢?楚境广纳百川,有一两件外邦的首饰,也不是不可能。”

“你和你家里人生得一点也不像——”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