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后街韦家的小儿子有个小习惯, 每天早上天没亮时,他会比操劳的父母先睁眼,然后听见房外的打更声, 才会再度合上眼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尤其是今天, 正是元宵节,一想到晚上有灯会、有甜甜的酒酿, 而且迟迟没听见有更夫, 韦家的小孩儿便更睡不着了, 在被窝里左一滚右一滚, 直到被衾里的热气跑光了, 他娘朦胧间拍了拍他,这才安静下来。
“闹什么,跟皮猴儿似的……”
韦家的小儿子捂着脑袋小声问道:“娘,今天爹不早起做炊饼吗?”
“今天不做, 明天也不做, 街上到处都有官差在杀人,你哪儿也不准去。”
“可……娘, 今天不是元宵节吗?”
“小孩儿别管了,快睡。”
韦家小儿觉得委屈, 对于小孩来说, 一年一度的灯节是为数不多的娱乐, 现在竟然不过了,心里不免难受得紧。
但小孩儿总是不安分的,屏气听着父母睡沉了, 便悄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被冷气冻得一哆嗦,正要打喷嚏,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待喷嚏憋出来后,悄悄看了一眼父母,便套上棉袄穿上鞋,悄悄溜下床去。
……就看一眼,看看门口去年那个兔子灯笼的摊子出来没有。
韦家小儿这么想着,便出了门,悄悄把房门关上,在院子里搬了只小马扎,垫在脚下往院墙的石窗外面看。
街上一片静寂,连和他们家抢生意的胡饼摊子也没支出来。
小儿有点失望,正准备下来时,忽然听见一声压抑的惨叫。
“我没有谋反!没有勾结三皇子……我是冤枉的!”
很快,那声音便止住了,小儿瞪大了眼,透过石窗的缝隙看见一队盾上雕着长雁的甲士,拖着三五个袍服上绣着锦雀的人,从长街那头面无表情地走过。
韦家小儿猛地缩回了头,却也不敢动,片刻后,听见马蹄声由远至近响起,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只见窗外一个乌甲的将军从甲士里走出,一躬身,对一个刚刚下了马的冷漠少年人道:“苏统领,皇城中的枭卫已尽数拿下,与其有所勾缠的殿中侍御史及城门郎半个时辰内会全数控制住。我等也去过枭卫府,府中只余下三两府卫,府主赵玄圭与折冲都尉高赤崖都不在。”
另一将领道:“枭卫府的消息总归比我们快,尤其是高赤崖,若不及时拿下,怕他们天明后会掉集金门虎门二卫,最坏就是兵冲皇城,这就麻烦了。”
沉默间,少年人忽道:“右相府搜过没有?”
“苏统领,那可是右相府!”
韦家小儿听不明白,却也心惊肉跳,见那数人为难间,一个骑马的女子自暗处徐徐踱出,在一众面露敬畏之色的将领中淡淡道——
“怕什么,他义妹上门,右相府总不会不开。”
底下的将领小心翼翼道:“可此事若是传了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也是时候该让这大楚知道,龙椅换女帝坐了。”
那面色冷漠的少年人上了马,与那乌金袍服的女人低声交谈了两句,后者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余下的将领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从了命,刚要领命行事,有人看见一处民宿宅院有人探头探脑,喝道:“谁人窥看?!”
白亮的长刀出鞘,韦家小儿不禁低低惊呼出声,抱着膝盖蹲了下来,正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又听刚刚那少年将军淡淡道:“百姓家的小儿罢了,走吧,莫耽误正事。”
韦家小儿捂着耳朵缩在地上好久,直到天边的墨蓝向苍蓝色过度,鱼肚白初上时,脑袋上被忽然打了一巴掌。
“你这皮孩子!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母亲的骂声让韦家小儿回过神来,未如往日般逃跑,而是哭着扑进母亲怀里。
“娘……我看见街上有兵在杀人……”
“嘘!”
他娘脸色惨白地捂住儿子,把他抱进屋里,让丈夫锁上门,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韦家小儿四肢这才渐渐回温,结巴道:“我听见……听见一个女人说,咱们大楚要有女帝了。”
他父亲皱眉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女人当皇帝,这天下不是乱套了?!”
韦家小儿没敢回话,他看见了的,那女官爷可威武了,连那么多比他爹还壮实的汉子都听她的,女皇帝……也应该有吧。
……
陆栖鸾上次来时,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带着禁军包围右相府。
枝头的鸟巢已空了,唯余几片干枯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旁侧的谢家仆人,虽未料到竟是这般情状,却也勉强镇定。
“谢公仍在宫中,陆侯重兵拜府,是何来意?”
“我知道他在宫中,在陛下身边,动不得他。”陆栖鸾在门前停下,对谢家仆人问道,“是有外客在府中,我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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