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七怀中是一块冰,香香的、软软的冰,他渐渐也冷了,但心里却热热的,脸颊红红的。

……

西原的暴风雪原来这般猛烈。

武子期冻晕了,他做了个梦。

梦见一个变成了一只沙袋,被人扛,还被人挂在马屁股上。

马儿奔跑,他在马屁股上一颠一颠的,快把身体里的沙子颠出来。

骑马的人技术不好,鞭子没抽到马屁股上,全抽他屁股上了。

可疼可疼了。

然后,他疼醒了。

松木搭的屋子,散发着松香。松香有些浓郁,看来才搭好不久。

屋中间生了堆火,红色的火焰吱吱嘎嘎地吞柴,上面吊着一口锅,咕嘟咕嘟地顶锅盖。

散逸出来的白烟是甜甜的奶香味。

一个很清澈的少年揭开锅盖,搅了搅,拿碗盛。

一个枯瘦如鬼的老头拨火,添茶。

老头似乎只剩一张黑黢黢的皮,包裹着骨头,藏在层层叠叠皱纹里的眼睛亮亮的。

面前的妲娜白皙的小脸嫩嫩的,染上火光,红扑扑的。琥珀色水眸美丽净澈,小嘴红润,只是蹙着眉。

“先生别抓着了!”

武子期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双手还死死抓着厚皮袍,青筋都凸出来了。

“这是麻风病人穿过的皮袍,先生还要抓多久?”

武子期垂死病中惊坐起,丢开了皮袍。

坐起来屁股好疼,为什么?

老贡握着柴块,挑起皮袍,然后丢到火里。

火焰蓬勃热烈,劈里啪啦地卷舐皮袍,将每个人的脸照得暖暖的。

盯着被火焰吞噬的皮袍,武子期一阵后怕。

这厚皮袍是仁钦老爷送的。

一时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仁钦那老东西有毛病!

“别怕别怕,喝碗热茶吧。”妲娜从少年十七手里接过酥油奶,送给武子期。

武子期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是你煮的么?”

妲娜摇头,“是贡叔和十七哥煮的。”

武子期心一沉:啊,危!

喝完默默缩到墙角,抱住也许已经染上麻风病的自己,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喝过酥油茶后,麻风病人们心满意足地等死,等到深夜还没死,但饿了。

他们发现自己和别人身上的斑块、皮屑都消失了,手脚也不僵了,肿大的鼻子嘴巴耳朵都恢复了原本的尺寸。

达嘉小姐和卓玛姑娘来过,悄悄请了大夫来瞧,他们的麻风病竟然好了!

他们感念妲娜小姐的酥油茶,于是一起去溪边、戈壁捡石头,砌好了院墙,还齐心协力砍树,搭了间餐房。

少年十七和老贡是奴隶,被雅拉府流放到白骨草原。即使痊愈,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回家。

老贡和少年十七一样,生下来就没有家。

牛羊需要照料,老贡给仁钦老爷放了一辈子的牛,决定替武先生和妲娜放牛,偿还恩情。

于是在牛圈搭了个棚,带着少年十七住了下来。

他放牛放羊,少年十七放马。

妲娜惊喜地指着锅碗瓢盆,还有一只很大的桶,“这些也是你们带来的么!”

有了小锅,破锅不用又煮奶又泡脚了!

有了大桶,大锅不用又煮肉又洗澡了!

少年十七摇头,“察察部落头人命人送来的。”

“说这些东西察察部落有的是,别用雅拉府的破玩意儿。”

缩在角落的武子期屁股不痛了,坐回来问妲娜:“真不是你煮的么?”

妲娜认真点头,“真不是我煮的,我就搅了几下。”

武子期彻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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