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午后的阳光破开厚厚的云层,洒下光辉,为这座积雪消融的城市带来一丝暖意。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瘫痪的交通重新恢复运转,一辆又一辆轿车有条不紊地行驶在人群寥寥的街道上。

出租车司机老赵在东区的看守所门口拉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他上车后,报了一个地点,老赵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多看了他几眼。

客人被脖子上的围巾挡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眉眼,半长头发,听说话声音是个男孩,看不出多大年纪。但让老赵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客人身为男性而过于昳丽的容貌,而是他说的目的地——

明明刚从一个看守所出来,为什么又要打车去往远在北区的、另一个看守所呢?

客人看上去是个寡言的人,没再说话,也没有交流的意图,只是侧着脸,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但此时距离目的地还有些路程,老赵是个闲不住的人,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小伙子,是去那边上班,还是看人啊?”

闻言,客人转过脸,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我是去看人的。”说罢,他顿了顿,然后轻描淡写地道:“我爸。”

“哦哦……”老赵有些卡壳,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问这个,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这样啊。北区……离市中心挺远的哈,平时来回一趟也挺麻烦的,哈哈……”

客人答道:“我是第一次去。”

听他的语气,倒是不避讳这个,老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听那客人问道:“师傅,平时您遇到的去那里的人多吗?”

老赵想了想,说:“倒是也拉过不少,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孩子进去了,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跟着去……北区那边定的时间好像都是一个月的这几天。”

说着,他瞥了眼车上的时间,“哎呀”一声道:“你着急吗?这时间好像来不及了,要是路上再遇几个红绿灯,估计到那儿探视时间也过了。”

“没事,师傅,您慢慢开,我不着急的。”客人反过来宽慰他道,“见不到也没关系,等到了那里还要劳烦您等我几分钟,我还搭您的车回市里。”

“哎,哎,好。”老赵忙不迭地答应着,心中却对这个客人更加好奇——往日要前去探监的客人都是提早过去,生怕错过时间见不到人,但今天这个客人非但不着急,还说“见不到也没关系”,那大老远花几十块钱打车费来图啥呢?

老赵内心腹诽,但这一次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是今天运气好,居然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老赵把车停在看守所门口时,距离探视时间结束刚好还有十分钟。

太好了。老赵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内心油然而生了一种超人成功完成任务般的自豪感,他转过头,对客人道:“还有十分钟,你赶紧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哎,车费你等下回来了两趟一起付也行,快去吧,别耽误了。”

他的语气已经十万火急了,客人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温声和他道谢、付钱,然后推开车门、下车,慢吞吞地朝看守所走去。

老赵隔着车窗看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位客人明明已经走进看守所了,但就是不往深处走,而是杵在门口,像是突然对看守所里头的装修起了兴趣,发呆似地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动作。

终于,又是五分钟过去,他总算是重新迈开脚步,走了进去,消失在老赵的视线中。

“只剩下五分钟了。”

狱警望着空荡荡的探视厅——此时那里只坐着一个人,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别等了,回去吧。”

但那个囚犯依然一动不动,双眼紧紧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还有五分钟,再等等。”

狱警无奈,长叹了一口气,把那句“他不会来的”吞了回去。

每次都是这样。狱警心想。整整三个小时,他每次都坐在这里,等到最后。

那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灰白色的头发在他的头顶生出密密仄仄的短茬,正如他本人一般,冷酷而坚硬。他已经年过半百,却决不能让看到他的人与那些带着腐朽气味、行将就木的老人联系起来。半年的牢狱生活折磨、改变了他的容貌,却没能带走他深入骨髓的特质。

时间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只剩下两分钟了。

就在狱警已经认定这又是一场无望的等待时,门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狱警并没有对这脚步声的到来而改变自己的看法,只是因为时间快到了,他的同事要来把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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