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三个孩子都窝在娘的屋里说话,床边的火盆烧的旺旺,火架上煮着奶茶和十来个毛栗子。

“咕嘟咕嘟……”

茶壶中褐色的奶茶不停地翻滚着,香甜的奶味和着微涩的茶香飘满温暖的内室。

玄珺拿着抹布垫在茶壶提手上,用力提起,随后倒了四碗奶茶,再将茶壶放到火架上,将奶茶分给娘和姐姐,又给啃栗子的哥哥一碗,最后自己才端起一碗慢慢吹着茶沫,小口喝了一口,又热又甜又香还有茶叶的微苦,中和下来意外的好喝。

这是娘亲教他们做的,娘真厉害,什么都会。

长姐正向娘亲汇报慈安堂的事,低垂的眼尾还带着些许红晕,狭长的睫毛不时抖动着,像是两把细密的小扇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睫毛,不长,短短的。

娘说,姐姐长的像爹,他像娘。

看着姐姐过于冷艳的模样,他长的像娘是个好事,要不然像钱库库似的,男生女相,不好看,没点爷们样。

“玄珺,将窗户推开些。”娘轻轻咳两声,打断他的走神。

“唉!”

他放下碗,应了一声,起身推开窗户。窗外大雪纷飞,院子里积了层厚厚的雪,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带走屋内过于温暖的空气。

“咳咳咳……”

外面的冷气一进来,田园园便觉得嗓子难受,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

芃芃起身为娘顺背,不忘让玄珺把窗户关上,接着让大壮去倒杯白水。

“无妨……咳咳,想看看,咳咳……雪景。玄珺,留些空隙。”

玄珺侧头看向大姐,芃芃秀眉一拧,给她盖好被子,不赞同道:“不行,等你好了,怎么看都行,今天不行!”

“砰!”玄珺乖乖地关上窗户,回头安慰母亲:“大姐说的对,等娘你好了,孩儿陪您去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田园园用帕子挡住嘴,躺回靠背上,看着姐弟俩,无奈地摇摇头:“咳咳,好,听你俩的,谁让你俩一个鼻孔出气。”随后趁着姐弟俩不注意将帕子塞进枕头下。

说话间,大壮提来一个水壶,解释道:“没,没水了。”

玄珺将奶茶提下来,接过哥哥手里的水壶放上火架,随手用钳子拨下几个栗子。

“娘,给你。”大壮从怀里掏出一个雪球,献宝似的送到母亲面前,通红的手托着冰冷洁白的雪球,笑着说:“雪,雪球球。”

看着大壮那憨真纯粹的笑,田园园眼前有些模糊,鼻子微酸,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接过雪球,夸奖道:“大壮的雪球做的可真圆,娘特别喜欢。”

大壮眼前一亮,高兴地拍了拍手:“娘,喜欢,大壮还要做。”说着,就要跑出去。

“大壮,太冷……”

田园园阻止的话还没说完,大壮已经跑了出去,玄珺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姐姐和娘,拍着手上的灰,起身说:“我去看看着。”便跟了过去。

片刻后,院子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

芃芃笑道:“娘。别管他们了,他们是想玩雪呢!”

“是呀,还是小孩子……”

田园园倚着靠背,望着烛光中明艳的姑娘,心中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

慈安堂在她的打理下蒸蒸日上,芃芃一改之前只收女婴弃妇的规定,加收不少愿意学习一技之长的女子。

后来在母亲发布的用工声明中,追加一条,只签死契。

一开始田园园招收不少女工,碍于前世的牛马经历她只签了用工合约,中间生出几次吃里扒外之事,不过当时她分身乏术,只能不了了之。

芃芃接手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在田园园原有高福利待遇下,再一次提高福利,此待遇一经发布居然惹来全肃州用工者的不满,简直就是与他们自古以来、理所当然的剥削制度宣战,更有甚者有人叫嚣挤垮丽衣坊。

芃芃可不怕。她先给未来岳母写信,请她联合肃州的学子,作诗写文章抨击他们不把劳工当人的丑恶嘴脸。那些商贾也重金请人讽刺他们虚伪等等,就这样浩浩荡荡斗了一个月,肃州刺史不得不出面制止这场闹剧。

可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些被压榨的工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纷纷走上街头,抗议如今牛马不如的待遇,一城一城又一城,整个肃州都被波及。

最后一封密信告到了朝廷,肃州刺史因失察之罪下台,新上任的肃州刺史大手一挥,工人们的待遇瞬间提高,虽然没有到达丽衣坊的高度,但比起从前要好了不少,之后其他州城的商贾怕工人都跑到肃州也跟着提升待遇。

最后的最后,丽衣坊招到人,生意兴隆;工人们提高工资待遇,生活越过越红火,除了商贾都得了实惠,真是可喜可贺。

至于工人游行什么的、密信啥的,田园园可不承认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噩梦等杀手也不知道有人花钱请他们假装工人到处拱火……

新到任的肃州刺史孟盛惟也表示,他与田园园素不相识……

总而言之,芃芃一战成名,谁不知道丽衣坊的东家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雷厉风行,果断大气,重情重义,简直不像她娘田奸商的孩子。

一晃六年过去了,芃芃也已经十九,在现代十九岁还是个小姑娘。

可在古代她这个年龄已经当娘了……

田园园忽地想起白日里玄珺说的事,笑问:“芃芃,你弟弟说你与钱库库的事可是真的?”

芃芃手顿了一下,抬起长眸看向娘亲。

短短两个月,她的眼角生了许多纹路,鬓角里夹杂着几缕白发,眼见着像是老了十岁。

她眼角发酸,轻轻点点头:“不瞒娘亲确实有此事。”

“呦,没想到你喜欢钱库库这一类型的啊!”田园园对着女儿挤挤眼睛,调笑:“长的漂亮,身材还不错,宽肩细腰的,有你爹当年的风范,最重要的是有银子。”

“咳咳……“芃芃差点被口水呛到,俊脸一红,无奈地看了娘亲一眼。

田园园指着床角的衣橱,颌首:“最下面有个匣子,你去拿来。”

芃芃起身,依言在衣橱里翻出一个镂花镀金黑匣子。

“打开。”田园园说。

芃芃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地契和房契,她惊讶地看着娘:“这是?”

“五座慈安堂的地契和房契,京城、汴城、常州、江州等丽衣坊的房契地契、以及南雍州和南昭国的房产和地契、我还买了两千亩的山地与良田,都在三安城与青山附近……这些是我经营二十多年的财产,今日一并交给你……“田园园侧头咳了两声,慢慢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下,“往后,咱家就全交给你了。”

芃芃惊讶地看向娘亲:“您全给我?那弟弟怎么办?大壮哥哥怎么办?”

“咳咳……你弟弟日后的前程自有你叔爷爷,你无需担心。但你大壮哥哥,我要交给你了……原本是我的责任,然而……”她咽下未完的话,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以后的岁月,只能靠你一人了。”

芃芃眼眶一热,一行泪无声地落下来。她咬了咬嘴唇,如何不知道娘亲的病已入膏肓,她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自己,只是希望在她死后,自己能看顾弟弟、看顾大壮……

田园园伸手搂住芃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长叹出声:“你明明也是个孩子,娘亲却什么都交给了……我的女儿,真是好辛苦啊……”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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