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巧珍心里想看的,还有加林哥。自八月十五那天,明楼说“没有意外的话,加林就可以当教师”,她天天祷告着不要有这个“意外”,每天放学的钟声敲响时,她就是再忙,也会放下手头的事,走到院子里照一照,但是,眼看中秋节过去好些天了,一直没瞅见加林哥,她实在心焦得不行。
今天早上,她去院里搂柴生火,老远在娃娃堆里,照见那个高高大大的他,当即兴奋得面红耳赤,要不是牛棚里的小黄牛叫唤,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已经结婚成家,向亲爱的人迎过去!这头小牛犊不到一岁,土黄色的短毛干净滑溜,两只大眼睛清澈的像后沟黑龙潭的泉水,看到巧珍就扬起头,“哞哞”地叫唤着撒娇。它是今年春天马店大队“分家”时,马栓抽签分到的小牛,当时还不到三个月大。它的“妈妈”,马店村那头下过七八头小牛的功勋母牛,被另外三家社员联合分走了。巧珍不忍心它们母子分离,常常牵着小牛找妈妈。每每看着小牛跪在母牛身下,小脑袋一顶一顶地吮吸乳汁,母牛也怜爱地伸出舌头舔砥小牛的后背,巧珍就张开嘴开心的直笑。
此刻,她轻轻搂住小牛的脖子,悄悄向加林望去,偷眼看他上了土坡,向自家院前拐了过来,赶忙背过身到前院拾掇玉米棒子,心脏“咚咚”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临近中午,巧珍做好午饭,穿着花棉袄坐在门口阴凉处,不时抬手看看手表。深秋的高原,早晚温差变化很大,大清早要穿棉袄,这会热得又想穿短袖。远处的大马河好像变“胖”了,河水宽泛了许多,河边树上几只知了没完没了的嘶叫声,扰得人心慌意乱。
“当!当!当!”放学的钟声终于敲响了,巧珍赶紧站起来,走到“八壳”房前,探头探脑向放学的路上张望。
“二姐,你照啥哩?”巧玲推着车子走了过来。
巧珍不自然地笑着说:“你二姐夫到后川拉玉米杆子碦了,我等他回家吃饭哩!”大概因为撒了谎,她的脸微微泛红。
“我姐夫后川碦了,你照前面做什么!”巧玲不依不饶,显然猜出了二姐的心事。
“你这个死女子!我就不能照照你,照照念书娃娃?”
姐妹俩正说着,马栓拉着一架子车玉米杆回来了,身上穿着白土布褂子,黝黑的脸上淌满汗水。
“看你!快把衣裳穿上,不敢凉了!”巧珍快步迎了过去,拿起挂在车把上的棉袄搭在女婿肩背上,心疼地说,“则放下回家洗洗,先吃饭,后晌睡起来再卸么。”
“不敢!这会日头红杠杠的,把玉米叶子晒死焉了,牲口就不爱吃了。”马栓抬起光胳膊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对巧玲憨厚地笑了笑,说婆姨,“你看你妹子还在这站着,你们先回家碦,叫巧玲上炕先吃着,这点碎活,我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
午饭是鸡蛋煎饼、绿豆米汤,因为没想到巧玲会来,煎饼略微少了点,巧珍叫马栓上炕陪妹子吃饭拉话,她站在脚地上摊煎饼。
巧玲卷起一张煎饼吃着,问马栓:“二姐夫,尔格就快收完秋了,你们工程队咋还不出碦呀?”
“唉,出不碦了!不晓得哪个哈怂把我们告了,说马店单干,私分集体财产,走甚资本主义道路。”马栓嘴里含着一大口饭,边吃边愤愤地说,“包工队已经停了,社员分了队里的东西,恐怕都要收回……”说着望了眼牛圈里嚼食玉米叶子的小牛,满眼的愤懑和不舍。
“那赵书记呢,他不是一直支持你们吗?”巧玲问道。
“听说到南方考察碦了,我看这回麻烦大了,后面怕还要追究我这个带头的责任。”
“不怕,咱又没做亏心事,怕啥呀?”巧珍一铲子翻转锅里的煎饼,看着女婿说,“要是人家不下你的队长,咱马店就接着单干,要是把你关了禁闭,我就天天给你送饭!”
马栓感激地看了婆姨一眼,苦笑道:“啊呀,关禁闭倒不至于,就是怕队长要下,单干也干不成了……”
饭后,马栓到隔壁窑洞歇息,巧珍洗罢锅碗,搬了椅子给妹子梳头发,立柜上的穿衣镜里,立刻出现两张十分相似的美丽脸庞。
巧玲看着二姐微微发胖的端庄白净的脸,幽幽地说:“二姐,你越来越好看了,才出嫁几个月就变得这么白,我二姐夫对你真好!”
“咋,你眼红了?也想寻女婿了!”巧珍调皮地笑了,一手拢住妹子长长的秀发,一手拿梳子慢慢往下拉。
巧玲往椅背上靠了靠,叹气说:“唉!爸爸一门心思要给我寻上门女婿,可明楼叔又不愿意儿子倒插门,三星还不停地回来寻我,给我写信,二姐,我也不晓得咋办呀么。”
“玲玲,我不是给你说过么,只要你喜欢三星,就不要管上门不上门的事!不过,那三星虽说是工作人,但依我看,根本就配不上你。”巧珍若有所思说,“其实,有一个人倒和你很般配!”
巧玲惊讶地问:“谁?”
“……算了,不说他了。咱川道正在栽电线杆子,听说都栽到大马河桥头了,冬天就能通电,到时咱农村也和城里一样,黑夜里也变得明当当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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