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嚓嚓、彭嚓嚓”,舞台上的乐队奏响优美的旋律,舞会正式开始了,几对青年男女率先进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云雀兴奋地提议说:“高哥,咱也下去跳跳嘛!”
“我不会。”加林说,“再说我穿着短裤背心,也不合适。”
“啊呀,高哥,那有什么,下面还有光膀子的呢!不会我教你,中不中?你看都八十年代了,青年人还能不会跳舞!”云雀走过来拉住加林的胳膊,柔声细气地撒娇。
加林大概也觉得无聊,便犹豫着站起身,才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愣住了。在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中,他分明看见了自己的未婚妻,巧玲穿着蓝色的连衣裙,如鹤立鸡群般站在舞场边的女人群里!
巧玲是今天早上出发的。二能人全家提着大包小包,簇拥着她和大杨前往送行。路过加林家硷畔时,巧玲让其他人先走,她去找玉德老两口说几句话。她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看,家里没人,炕上被褥凌乱不堪,尿盆还在下炕圪崂搁着。
这一大早的,老两口去哪了?她困惑地下了沟,没想到玉德老两口就站在车前,便迎了过去。
“大叔大婶,我本来昨天就想过来看望你们二老的,谁知在我二姐家忙了一满天,回来时天倒黑了!”
玉德忙说:“啊呀,没事!我们晓得了,你姐姐娃娃过满月是个正事情。则把这包干炉给我林林捎上,你路上也勤吃碦,打得多么!”
老两口昨天下午打听到巧玲今天早上要走,便舀了二升白面,请人连夜打了二十个干炉,天不亮就来到小车前等待。
“我加林哥也想回来,可忙得请不下假,我就一个人回来了!婶子,这是十块钱,你们则挑顺口的买的吃碦。”巧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给加林妈递了过去。
加林妈看了眼使眼色摇头的老汉,说什么也不要,拉住巧玲的手说:“哎,巧玲,好娃娃了!尔格不象旧个,吃喝都不愁,什么都有了么!再说,你们也不宽套,门外样样都费钱哩!”
“玲子,磨缠甚了?赶紧走!天不早了,人家大杨还要去地区接人。”二能人见巧玲给玉德老婆钱,心里老大不痛快,气哼哼地叮嘱女儿,“过年能回来则回来,你妈老念叨你了!”
辞别众人,大杨拉着巧玲赶到黄原,没想到会期延长,董干事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乘客车回厂。大杨自是求之不得,长途车上有自己心爱的人单独陪伴,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一路上,他兴奋的滔滔不绝,说高原山好、水好、人好、空气好,明里暗里向巧玲表明自己的心迹。对于大杨的爱情表白,巧玲默默地看着窗外不说话,或者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心里还装着自己的未婚夫。不过,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厂后再寻加林哥最后谈一次,如果他还是不肯原谅她,那她只好跟他分手,和大杨处对象了。
广袤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道路崎岖难行,小车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下午四点多进入省城。他们在解放路吃了羊肉泡馍,逛了附近的民生百货商店,天擦黑时,回到了临黄厂。
巧玲回到宿舍,看到自己床上睡一个陌生女子,光脚丫子伸出床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脚臭味。她很是生气,把手里的提包重重地撂在地上,然后推开门窗透气。
睡觉的翠花被突然的响动惊醒,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巧玲,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红着脸说:“这是你的床?”
“你是谁?谁叫你睡我的床的?”巧玲冷冷地问。
她猜想这农村女子肯定是哪个舍友的亲戚、朋友或者同乡,周末有人借宿很正常,只是把这么不讲卫生的女子放在她床上,太不地道!
“我是唐翠花,是我高加林哥把我带过来的,以为这没人!”女子回答的声音小的象蚊子叫,说罢怯怯地下了床。
“哦,你是唐翠花?你爸爸是老忠师傅吧,没事,你就在这睡碦,我一阵另寻地方。”巧玲暗暗思忖,加林哥把这女子安排在自己床上睡觉,说明没有把她当外人,也许原谅了她,因而转怒为喜。
但翠花说什么也不住,匆匆出门离开了。
巧玲坐了一天车,十分疲累,本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找加林哥,不过,现在决定立即见人。她用香皂洗了脸,湿毛巾一根根擦了头发,别上大杨在民生商店给她新买的蓝琉璃蝴蝶发卡,换上最喜欢的蓝色连衣裙,提着玉德捎的那包干炉,高高兴兴地向单身楼走去。在单身楼门口,看电视的刘星告诉她,加林和云雀坐在体育场谝了一下午闲传,这会俩人大概抱在一块跳舞。
工会俱乐部前的空地上,舞会渐渐进入高潮,随着悠扬动听的三步舞曲“我爱蓝色的海洋”,上百人优雅地同时旋转着。巧玲气呼呼地站在舞场边,仔细搜寻自己的未婚夫,可怎么也找不到。当又一曲欢快的圆舞曲响起时,一个留长发、穿花格子短袖、流里流气的青年邀请她跳舞,被她生硬地拒绝了。谁知那人来强的,说“不会我教你!”抓住巧玲的手,强行把她拉进了舞场。
借着跳跃的灯光,巧玲认出这人就是曾经骚扰过自己的长发男,气愤地甩开他,大声说道:“放开我,我不想和你跳!”
“不想跳?不想跳你站在这做什么?今天就叫你陪老子跳!”长发男子不由分说,强行搂住巧玲的腰。他的两个狐朋狗友也在一旁帮腔,“小姑娘,我大哥和你跳舞,是看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跳舞的人停了下来,大家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流氓混混,一时没人敢上前。工会干部跑过来劝说,长发男也瞪眼不听,说他就是跳舞,又不是做坏事。
加林一步几个台阶向下跑去,快到跟前时,看到一个年轻人冲进舞场,一把推开长发男,大声斥责:“她不和你跳,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长发男被推了一个趔趄,正想发作,一看是保卫科长的儿子,赶紧笑着点点头,招呼同伙悻悻地走了。巧玲随后也和大杨离开了舞场。
加林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闷闷不乐地返身回去,坐在刚才的石墩上。云雀也不再提跳舞的事,默默坐在加林身边。
舞会结束了,喧闹的体育场沉寂了下来,一轮明月挂上天空。对面昏暗的台阶上,几对恋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树上的知了大概感觉到初秋的凉意,没命地放声嘶叫。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大风卷着灰尘四处弥漫,刚刚还晴朗的夜空,刹那间布满了黑云。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之后,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滚来,紧接着,杏子一样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发出稀稀拉拉的响声。雨点起先很大,但不密,滴在身上有丝热乎乎的感觉,不过很快就冰凉了。
加林开始坐着不想动,后来被云雀硬拉到了树下。
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急,狂风卷着骤雨,不断向他们袭来。云雀的半边裙子很快淋湿了,抱住手直缩脖子,颤动的身体缓缓向加林靠了过去。加林见云雀冷得瑟瑟发抖,男人的保护欲大增,也没多想,把她拢进了胳膊弯里。
又一道明亮的闪电刺破夜空,加林看见,体育场对面看台的一棵大树下,巧玲和大杨也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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