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都可以被替代的,人也总是习惯去找替代品,如果没得到的话。

冰雾被划出线条,有人在玻璃窗的另一边画了个笑脸,透过雾痕笑脸那弯弯的嘴角,路明非看到了戴着护耳帽的哑巴女孩,女孩继续用指头划着冰雾,写下数个字母。

“Tali……ni”

看着玻璃窗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路明非猜这应该是爱斯基摩语,或许是她的名字,因为她指了指自己,不过路明非并不知道“Talini”在爱斯基摩语中是“雪”的意思。如果阿巴斯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雪的举止,她在YAMAL号上时,对每个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心,不肯说一句话,被营救后那段时间甚至睁着眼一动不动,像一个受到惊吓的木偶娃娃,手里掐着拔掉爆炸部的手榴弹。

可雪却只和路明非相处了四天时间,就对路明非没有了排斥,似乎在她眼里,路明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雪的父亲这时走了过来,将毛毯披在她的肩上,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他蹲下来正好和雪一样高,男人笑着帮雪掸去额头发丝上的雪花。

“外面的雪下大了,我们回屋里去吧。”

男人牵起雪的手,雪“嗯”了一声,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

路明非微笑着和男人点头致意,隔着窗户。

等男人带着雪回到他们的房间后,路明非沉默地走到床沿边坐下,他拿起桌上的镜子,镜子的样式是那种可拆卸的黄铜背面,做工很精致,不像是这个房间的风格。

如今镜子因为被他故意丢在了地上,导致镜面碎裂开来,但在昨天晚上,他发现镜子里似乎夹着某样东西。

路明非拆下黄铜背面,拿出里面的东西凝神看了起来。

一本暗红色的护照,上面的文字及图案采用烫金工艺,护照里夹着泛黄的照片。照片是一张全家福,这倒也正常,或许只是某位居住过的人丢失了自己的随身物件。然而引起路明非注意的是护照上的名字——温妮·金·加图索,他有些眼熟。

居住地,意大利,是加图索家族错不了,路明非细细回想,发现他对这本护照的主人有些印象。当初为了找到师兄,他翻遍了整座学院的信息库,在查阅学生会历届成员档案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名字,老大的上一届,按道理来说是路明非的学姐,学生会会长的秘书兼助手,A级血统,温妮·金·加图索。

之所以让路明非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言灵和夏弥相同,都是风王之瞳。

当这本护照被路明非发现的时候,他就彻底意识到了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以他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来看,不管是谁,能胜任秘书和助理的角色都必须具备最基本的一个条件,心思细腻,打理事情起来井井有序,伊丽莎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尽管在外界,他是威风凛凛,无所不能的学生会会长,但是背地里在生活上他总是改不了丢三落四的坏习惯,而这些以及学生会日常账本、收支记录等等都是交由伊丽莎白来处理,他只需要点头、签字。

这样的人会丢下装着护照和全家福的私人物品吗?

更何况,加图索家的人来到这里就已经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了。

再联想起先前种种,路明非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连先前失控的自己都不曾惧怕过的不朽者,会惧怕刚醒那会儿战斗力甚至不如一只企鹅的他吗?

长相毫不相像的父女二人、掺着强效致幻剂的肉汤、遗失的加图索护照、行为奇怪的哑巴女孩等等。

换作以前,他此时会感到害怕或是迷茫吧?独自一人面对这种谜团包裹下的环境,这里也不是高天原的酒窖,没有酒让他醉生梦死。

那个被他起了“小哑巴”外号的女孩并不是哑巴,男人站起来牵她走的时候,路明非分明看到了女孩微微开口无声地朝他说话,是英语。

“Help……me……”

短短的话语隔着玻璃,透过上面写着的歪歪扭扭的笔画“Talini”击中路明非的脑海,help me……help me……help me……女孩在向他这个只认识了四天的陌生人求救,她的睫毛颤动,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路明非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到底谁才是哑巴?

还有这个身影,脸上还带着无辜的表情,好像什么都和他无关,他只是个路人。路明非厌恶这个表情,乃至厌恶这个身影,更厌恶站在一边干愣着的自己。

冰雾有些化了,水珠沿着笑脸弯弯的眼角流落。

同样隔着玻璃,同样的笑脸,他已经错过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的生命了,他不能再束手旁观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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