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何家。

宁非在经历过一整日的抽打后,再泡进被煮得黏稠的药材浴中,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昨日皮肤上淤青也消散许多,不知是否为错觉,宁非感觉皮肤韧性比昨日更加紧绷,好似血肉增长。

何善由于还要夜巡已经离开何家,傍晚何良回来还给宁非带了些吃食。在乡塾的学生之中,对于何先生这幅不苟言笑的模样十分敬畏,他不像其他先生那般温文尔雅,对犯错的学生颇为严格,但同时对于渴望读书的孩子给予最大的善意。

之前有位在乡塾读书的十多岁的少年,因家中耕地种田需要人手,便让这少年放弃读书转而为家中生计帮忙。这种事很多,毕竟十多岁的少年在这个小地方都已经可以娶妻结婚,成家立业了。

但何先生不认可这件事。

他认为读书非为功名而读书,是为自我而读书。

何先生为了这件事天天去劝说少年家中父母,不说大道理,就讲读书就算考不起功名,会识字之后也能去商铺当个算账的伙计,总比一年到头在田里忙得昏天黑地也挣不了几石粮食来的好些?那少年的父母被何先生这软磨硬泡的功夫说服,做出让步,同意少年早上去乡塾,下午回家帮忙。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乡塾主要是面向家境并不富裕的少年,所以收的学费并不多,都是象征性收收,但依旧令这些少年的家庭无法负担。

对于穷人来说,活着就已不易。

相比之下,宁非就受到很多照顾,这也让少年疑惑,是因为几年前在何家住过一段时间的原因吗?

宁非向何良问了这个问题。

天色渐晚,坐在书桌旁读书的何良点燃了油灯,微弱的烛火随风摇曳,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何良听后,先是点头,而后摇头,说道:“有这个原因,但也并非全部,毕竟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看着一个在我家生活了如此之久的孩子,若不施以援手,于情于理都难以说得过去。”

何良轻抚着胡须,看着眼前这个比当年高出许多、健壮不少却依旧单薄的少年,说道:“除此之外,是我对你颇为赏识。”

“赏识我?”宁非满脸疑惑,想当年自己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有何值得赏识的地方?

何良点点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父亲让你留在何家,你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记得。”宁非自然记得,何家救了自己一命,他不想再给何家添麻烦。

何良接着说道:“这便是缘由,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歇息了,你回房去吧,记得点上那柱香。”

何良说完没有继续解释,下了逐客令。宁非听得云里雾里的,见何良不愿多说,告辞离去。

何良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回想起当初自己孤身离开何家的情景,亦是如此。

溺水者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只求保命,不敢奢求更多。

珍惜所拥有的一切,笃定心力,砥砺前行。

就像那株小草一般,渺小而又坚韧不拔。

......

宁非回到房间,这间屋子是几年前就住过,现在的布局与当年并无二样。虽然很好奇何良未说明的缘由,不过对方不愿多说,他也没有办法。

夜已深,皓月当空,预示着明日依旧是个大晴天。青涯镇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据说承河的河水已经开始下降,来往的货船已经无法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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