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刺槐城的商业巨擎,星·期·五垄断了刺槐城所有的酒水生意,在大街上几乎很难找到售卖其他酒种的商铺。因此跳跳鸟牌白兰地就成了工人们下班休憩时的唯一选择。这种酒质量很差,味道也很淡,像是普通的白兰地兑多了水。但工人们对此毫无怨言,原因是这玩意出奇的廉价。仿佛是星·期·五这个无耻的黑心商人深感自己的罪孽,自愿为刺槐城的工人们提供酒精以慰籍他们饱受摧残的精神一样。

是的,跳跳鸟白兰地在刺槐城到处都是。奥莉维娅很轻易的买到了一瓶。

根据伊琳娜所述,这酒有着很强的成瘾性,于是在饮用之前她特意将其检测了一遍。然而得出的结果是:这东西除了酒精含量不够之外,几乎没有其他问题。跳跳鸟白兰地是一瓶很正常的酒,饮用过量当然会有害健康,但远远没有伊琳娜·庞斯所说的那样邪乎。她又试着喝了一口,味道并不好,就像是给医用酒精兑上水一样,丝毫没有白兰地该有的果香味。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奥莉维娅很难相信会有人会对这玩意上瘾。

综上所述,根据奥莉维娅的调查,事情的结果和伊琳娜所说的恰恰相反。首先,跳跳鸟白兰地价格便宜,在穷苦工人和下层军官间十分流行。这样物不美但价廉的酒,哪怕一个小孩从出生开始算,把这东西当水喝,一直喝到八十岁死掉,也不会把一个家庭喝成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其次则是这东西并未不存在成瘾性,在饮用过后奥莉维娅用法术仔仔细细将自己的身体检查了一遍。事实证明了她的小心翼翼是多余的,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伊琳娜在对她撒谎,但她相信那个一脸哀容的女人,对方和她非亲非故初次相逢,根本没有骗她的必要。正当她要仔细想想是否是自己遗漏了什么要点时,旅店门口处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突如其来拜访奥莉维娅的人是艾萨克·米尔顿,在奥莉维娅给他开了门时,他满头大汗,扶着墙止不住的大声喘气。经过询问,原来是他要拜访的那位著名作家尤里西斯·谢菲尔德罹患着一种恶疾,有的时候他会宛如中了邪一样见人就咬。这种情况时断时续且不规律,但在今天早上发病时,他却一头撞到了墙上昏死了过去。作家好不容易在傍晚时醒来,却一副萎靡不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根本没法子跟他对话。作家的这种情况让艾萨克很头疼,他没办法,只能过来请奥莉维娅出马,看能不能让奥莉维娅将作家从这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当中解救出来。

尤里西斯·谢菲尔德的府邸在城市另一侧的郊外,位置偏僻少有人烟。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个该死的作家将自己的小窝搭在了一处崎岖的丘陵上。上去的路很绕,并且很不好走,两人抵达作家的宅邸费了很大的工夫。奥莉维娅终于明白艾萨克刚才为什么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了,她本以为是性格温吞的艾萨克遇到了难事,却没想到他那副样子只是因为路很远很难走而已。两人都是那种很缺乏锻炼的体格,在跨越了整个刺槐城,两人爬到半山腰后,艾萨克倒还能再坚持下去,体格更差一些的奥莉维娅俨然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艾萨克,麻烦停一会儿。”奥莉维娅忽然开了口。

看到奥莉维娅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艾萨克心底很过意不去。虽然对方在年纪上虽然是个一千岁以上的老妖怪,但身体素质却和十多岁的小姑娘差不多。人家自己忙活了一天,大晚上不休息,还要跟你再跑一趟。他正想和奥莉维娅先休息一阵时,对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脚下一空。等到艾萨克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他们已经在尤里西斯·谢菲尔德的宅邸门前了。

正当艾萨克在为奥莉维娅为什么不早早的用传送门将两人直接传送过来而纳闷,他却发现奥莉维娅正扶着宅邸门口的那颗梧桐树在干呕。没想到奥莉维娅·凛鸦的魔法技艺如此高超,竟然会晕传送门。等了好一阵子,奥莉维娅才从强烈的恶心和不适感当中恢复了过来。她脸色蜡黄,对着艾萨克报以了一个勉强的微笑:“让你看笑话啦,咱们走吧。”

“你竟然会晕传送门?”艾萨克感觉有些好笑。

“是呀。”奥莉维娅对自己的这个毛病也很无奈:“就像有的人会晕车晕船一样,晕传送门的感觉和那差不多。有些人会晕船,有些人会晕车,鲜有人会晕传送门。但遗憾的是,上苍似乎并不喜欢我使用交通工具。除了走路之外,我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会有不适感。”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别看我活了那么久,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待着。抛开我的故乡不谈,我甚至还没离开过帝国的疆土呢。”

艾萨克打量了奥莉维娅一番:“故乡?你原来不是帝国人?”

奥莉维娅莞尔一笑:“我出生的时候维兰罗德帝国还不存在呢。人类在天堂之战当中虽然战胜了精灵,却始终没有建立起一个帝国。各个邦国自成一派,分别割据在整个潘达斯提尔大陆上各个角落里。”

“潘达斯提尔?”艾萨克从未听过这个词语。

“这是古代精灵语,古老的精灵帝国率先完成了对整个大陆的测绘,以他们的语言对大陆进行了命名。在古代精灵语当中,潘达斯提尔这个词是鬼斧神工的意思。在精灵的宗教信仰里,他们认为整个大陆是魔神们用敌人的尸体雕刻而成的。敌人的血液是河流,是海洋。他们的体毛则是树木。他们的皮肤是土壤,他们的骨骼则是矿石。后来呢,大名鼎鼎的维兰罗德·璨星皇帝统一了整个大陆,虽然只是名义上统一,但这种功绩无疑是历史性的。这位伟大的皇帝成为了帝国人的骄傲,维兰罗德便成了这片大陆的新名字。随着帝国对各个行省的影响愈来愈深,潘达斯提尔这个原本的名字就这么被人们逐渐的忘却掉了。”

“我来自冷泉城。”奥莉维娅说出了故乡的名字。

艾萨克听过这个城市的名字,冷泉城位于祖先之地,是大陆西岸重要的经济口岸。那片土地正陷于一场残酷的内战当中,与其相比,帝国的内战反而有点像过家家了。在加洛林·鸢尾花离世之后,这名贤能君王的子孙迅速的分割了他的政治遗产,并将一个强大的王国分割成了数个大大小小的邦国。截至目前,他们兄弟阋墙已然有一千四百多年。祖父之地离帝国有万里之遥,并且那里的人民只认同加洛林·鸢尾花的子孙才是他们的君王,因此帝国对那片土地的掌控很薄弱。他从未想过奥莉维娅竟然来自如此遥远的地方。

两人一路边走边谈,很快就到了作家的卧室里,里面充斥着一股醉人的酒香味。令人欣慰的是,作家如今的情况已然完全好转了。他正伏在案桌前奋笔疾书,正处于着魔似的亢奋状态。奥莉维娅瞥了一眼作家的稿件,她自己虽不擅长舞文弄墨修饰词藻,但漫长的岁月让她练就了极高的文学审美。令她诧异的是,她所看到的作家洋洋洒洒这几百字,无一例外皆是一流。艺术之神的眷顾使得作家丝毫没有心思招待客人,他让两人先找地方随便坐坐,自己则继续沉浸在创作的快感当中。

等到激情散去,热情洋溢的艺术家又瞬间变得萎靡不振起来。他转过来身,两人被其颓唐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尤里西斯·谢菲尔德的眼睛满是血丝,皮肤上布满了骇人的脓疮,呈一种诡异的枯黄色。可以这样说: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生机,躯壳的活动只不过是被无形的手在操纵而已。还未等其开口,奥莉维娅便率先对其使用了法术。很快,尤里西斯·谢菲尔德便一头栽倒在了书桌上,呼呼大睡起来。而他的身体,则以极快的速度在迅速恢复。枯黄干廋的皮肤开始变回原样,皮肤上的脓疮也逐渐消失。在作家的书案上,奥莉维娅发现了罪魁祸首。

一瓶琥珀色的跳跳鸟白兰地。

和市面上售卖的三流货色不同,这瓶白兰地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气。它的瓶身是精灵王室所御用的玻璃,木塞则是来自东方的上好桃木。而里面的酒水丝毫没有辱没装它的瓶子,正散发着让人神魂颠倒的美好香味。瓶身上刻着这瓶白兰地的品牌名,还镀着金。下方还有一行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花体文字:特供版。在用法术检测了其成分后,奥莉维娅终于在里面发现了端倪。里面多了一种叫做犬毛果的果汁,在和酒精混合后,这种原本无害的果汁就会变得极具成瘾性和致幻性。倘若长期服用,将必死无疑。

奥莉维娅怜悯的看了一眼尤里西斯·谢菲尔德,倘若不是艾萨克·米尔顿发觉到事情不对把她带了过来,不然再过上三天,可怜的作家一定会一命呜呼。她看向艾萨克,正准备告诉他可以去休息了。却发现对方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已经睡过去了。她自己未能感觉到自己检测酒的成分实际上花了三个小时,奥莉维娅只觉得时间一瞬间就过去了。用传送门将艾萨克放到作家的床上后,她便开始守着尤里西斯·谢菲尔德直到黎明。

尤里西斯·谢菲尔德该给她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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