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一家在长安城西边住。虽然他不是在长安出生的,但他在这里的时间比在家乡龙门还要长。龙门在黄河边,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就在这里劈山开路,让黄河水能够流过。龙门山上还有一块“相工坪”,说是大禹当年指挥工人干活的地方。那里的水流很急,有很多滩,鱼要跳过滩才能过去,所以“鲤鱼跳龙门”就是说的这里。司马迁在龙门度过了他的童年,然后在他十岁的时候,他和妈妈搬到了长安附近的茂陵。他的父亲司马谈很懂历史,也懂天文历法,对儿子的教育要求很严。每天早上,司马谈会给儿子讲《春秋》、《左传》,下午学国语,晚上读书。在武帝初年,朝廷听了名儒董仲舒的建议,把其他的学说都排除了,只尊崇儒学。但是司马谈不一样,他相信黄老学说,不过他也接受儒学,还让儿子去博士孔安国那里学《诗经》和《论语》。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太史住宅,有三进院落,比茂陵的旧家还要大。司马谈的书斋在二进东厢,窗下有一堆竹简古书,还有一卷道德经,是皇帝赏赐的。书斋里还有一些盆景,石山、兰花,都是太史除了读书治史之外的最爱。司马迁轻轻地推开书房门,看见父亲正在整理史料。他跟父亲打了个招呼,然后说他在灞桥看到送行的人都很多,将士们的士气也很高,百姓们都很开心。他觉得朝廷出兵保卫边疆,让百姓有了底气。但是司马谈却摇了摇头,说先朝和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时候国家刚刚建立,战乱刚刚结束,百姓们都需要休息和恢复。大臣刘敬向高祖献了和亲之策,是为了避免战争。“我倒觉得刘敬不是蠢就是胆小。暂时的安稳只会引来更多的侵略,和亲反而成了匈奴勒索的借口。我宁愿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也不愿这么委曲求全。”司马谈放下手中的竹简,看着墙上挂的老子像说:“老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霸道的行为终究不能长久。只是要看准时机行动罢了。”“爹,现在我们的国家很强大,财力也很充足。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对付那三十万匈奴骑兵也不是难事。我也想穿上军装,拿起武器保卫国家。”“保卫国家,那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但我们家族世代都是史官,我们的重任是秉笔直书,慎重地写历史。我们要让圣贤的忠义流芳百世,让奸恶暴虐的人遗臭万年。这样中原的教化才能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治国理政,规范人伦秩序,分辨是非善恶,评论成败兴亡,这也是我们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大事业。”司马谈说到这里,问道:“你《左传》读到哪儿了?”“昨天读到秦晋崤之战,弦高犒师那一段。那个郑国的商人弦高,在路上遇到秦军,不惜倾其所有,诱导秦军改变方向,使他的祖国免去了一场大灾难,真是令人敬佩!”“《左传》里有很多感人的故事,你要仔细阅读。这本书是左丘明双目失明后,用毕生心血写成的。读完《左传》,再读孔子的《春秋》。你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司马迁刚要走出书房,又被父亲叫住:“明天上午有位重要客人要来,你要穿得整齐些,和我一起迎接。”“爹,您说的是谁啊?”“董仲舒。他在建元元年,从家乡广川带了孔子的《论语》来到长安,参加了宫廷对策,皇上采纳了他尊儒的主张。你看现在,儒学已经成为天下最显赫的学问了。”“我听说董仲舒先生的品德和学问都是天下无双的。他那‘三年不窥园’的勤奋读书故事,真的让人佩服。”司马谈继续道,“董仲舒虽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但他并没有一飞冲天。初到长安时,皇上年纪还小,国家大事都是窦太后在操持。太后信道,自然就不喜欢儒生。再加上董仲舒性格直率,不巴结权贵,所以一直没人推荐他。他虽然一时功名显赫,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江都做个小官,真的可惜了他的才华!”“董先生真是高才啊!”司马迁感叹。“明天你先到路口迎接董先生的车驾,要以师礼相待。”司马谈叮嘱道。“爹,您不是一直推崇道家吗?”司马迁好奇地问。“我虽然信奉黄老之道,但各家学说都有其独到之处。儒家讲仁义,法家讲富国强兵,墨家讲兼爱天下。道家更是博大精深,融合了各家之长。你要多思考老子的道理。”司马谈说。司马迁退出书房时,顺便给父亲的盆景浇了水。他对父亲说:“张骞西域之行的事迹,确实让人感慨。写史书不能轻信传闻,必须实地考察。我也想去各地走访,了解风土人情,这样才能写出真实的历史。”“你明白就好。”司马谈望着儿子,叹了口气,“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去各地考察。以后这些事,就只能靠你了。”落日余晖下,朱红色的马车显得格外耀眼。司马谈凝视着西方的晚霞,感慨道:“若我能亲自走访各地,该有多好!”司马迁理解了父亲的期望:“爹,去年您让我整理的战国初年竹简史书,我就想亲自去燕赵故地拾遗补缺。我深知,要将史书变为实录,非亲身走访不可。”“子长,我们司马迁家一直都很重视史实,亲自去考察是最好的。这样既可以遂了我的心愿,也能增长你的见识,不负我们作为史官子弟的身份。只是你还年轻,你母亲可能会有些放心不下。”司马谈温和地对司马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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