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贩的叫卖声、车轿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比长安的东西两市还要热闹。街道两侧挨门挨户的店铺里,穿着锦衣的伙计们拱手哈腰地招呼着顾客。其中最显眼的要数珠宝店了,店前一排红红绿绿的纱灯,店内桌几也极精巧,柜台上还放置了许多盆花草,一看就知道是接待富贵人家的地方。穿过闹市来到城南,这一带是宛城的富商府邸。其中一所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悬挂着金碧辉煌的宅邸姓氏。红门内设有左右门房,左边坐着几个家僮,专门负责通报和接待来客,右边门房则是车夫和轿夫侍候主人传唤的地方。大门穿过堂屋,一堵砖石砌成的屏壁迎面而来,屏壁中间挂着木雕隶书的《陶朱事业》四个大字。一道横院连接着屋檐和屏壁,高得必须仰着头看。宅院深处楼台相联,周围是果园、花圃和杨柳池塘,池塘中央是绮丽的山石……楼台内传来脆生生的琵琶声,大概是主人在宴客吧。这样的宅邸有很多很多,它们形成了一片精致的建筑群,一点也不逊色于长安的侯府。司马迁又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个客栈门前停下了马车决定就此投宿。安顿好之后到了掌灯的时候旅客们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在大厅里用茶聊天。他们有的来自邯郸、临淄也有的来自江陵、洛阳还有吴郡、岭南的远客。大家彼此通报姓名然后就聊起了生意。一位来自邯郸的商人对一位来自江陵的老客人说:“宛城的买卖真是兴隆啊盐、铁、丝绸、珠宝玉器这里什么都有比起我们邯郸可是要热闹得多。想当年邯郸还是堂堂的赵郡呢宛城那时候还数不上号呢现在却成了天下闻名的名都。”一个山东客人接茬道:“要说以前,临淄可是天下的大都市,战国时候周显王在位,临淄人户就有七万家,货物多得跟山一样。还有邯郸旁边的定陶,那也是货物交易的好地方。可惜啊,时间过得真快,现在这些地方都没落了。”江陵的老客人也说:“就拿宛城来说吧,它就在汉水边上,西边通向长安,北边连着洛阳,东边和彭城、临淄相通,南边就是江陵,交通四通八达。从古到今,宛城和洛阳都是贸易重地。你看这里的商家,富得跟王侯似的。一个个府邸修得就像天宫的宫殿,跟有千户食邑的封君不相上下。难怪人家都说他们是隐形的大富翁。宛洛的商人做买卖的本事,那可是天下第一,别的地方哪比得上。”司马迁听了这些议论,心里有点纳闷:为什么宛洛的商人这么会做生意呢?他就向江陵的老客人请教。老客人说:“少君啊,你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商人’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吗?当年武王伐纣,周军攻进朝歌,灭了商朝,然后周王把商朝的土地分给了自己的子弟和功臣。那些商朝的遗民,没了土地,当然心里恨得要命,总想反叛。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为了防着他们,就下了个狠命令,让那些商朝的大族全都搬到洛阳和宛城去,谁不听就砍谁的头。商朝的遗民虽然舍不得离开家乡,但更怕掉脑袋,所以只能拖家带口,赶着牛车,成群结队地搬到了宛洛。到了宛洛,没有地可以种,也没有吃的,为了活下去,这些商遗民只好赶着牛羊去做买卖。时间久了,做买卖就成了商遗民的主业。后来,那些做买卖的人,都被叫做‘商人’,‘商人’也就成了买卖人的通用称呼。他们这个行当,一代代传下来,积累了很多独到的生意经。所以啊,赚钱的本领才天下第一。少君,你知道魏文侯时候的白圭吗?这个人就是在宛洛长大的,最会做生意了。他平时很节俭,跟伙计们同吃同住。他总说,做生意跟打仗一样,得讲策略。孙子用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将领的才能和法规制度;白圭做生意呢,讲究的是智慧、勇气、仁慈和决断力。”司马迁好奇地问:“那‘智、勇、仁、强’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呢?”江陵老客解释道:“智,就是要善于观察市场行情,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明智的决策。勇,就是要有决断力,抓住时机,勇往直前。仁,就是要有宽广的胸怀,知道人们的需求,做到‘人弃我取,人取我予’。强,就是要坚韧不拔,不被小利所动,等待更大的机会。”他接着说:“白圭就是靠着这四个字在经营谷米、丝漆生意上赚了大钱。后来他还做了官,负责治水,最后还被封为了封君。宛洛的商人就是学到了他这套生意经。”司马迁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江陵老客继续说道:“其实,白圭的这些本事都是从陶朱公那里学来的。陶朱公本名范蠡,是越国的大夫,曾经为越王勾践出谋划策。勾践灭掉吴国后,范大夫就弃官从商,搬到了定陶,改名叫陶朱公。他做生意的秘诀就是‘估算’,能够预测货物的需求和价格的涨跌。后来他三次积累起千金家产。白圭就是学了他的这套生意经。虽然他们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但他们的生意理念却是一脉相承的。到现在,宛城的商人还喜欢挂《陶朱事业》的匾额,把陶朱公和白圭尊为买卖人的前辈。这两个人都成了天下最富有的人。”他又说:“其实,农业的利润不如工业,工业的利润又不如商业。但奇怪的是,历朝历代都歧视商人。其实,商人中有很多有才能的人。”此时夜色已深,大家都回房休息了。司马迁在宛城逗留了两天后,继续向江陵出发。当长江冲出巫山峡谷,江面变得开阔,河岸边的垂柳形成了一道翠绿的大堤,是纤夫们休息的好地方。从宛城来的马车叮叮当当地赶到江边。几个笑容满面的少女正在江边洗衣服。王叔从车上跳下来,走了几步,拱手问道:“请问姑娘,前面是分岔路,到江陵该怎么走?”一位年纪较大的姑娘望了一眼大江,回答说:“顺着江边这条路,走二十几里就到了江陵。客人是从哪里来的?”“长安。”“长安啊,听说离这里千里之遥呢!”说完,姑娘们从竹筐里拿出黄澄澄的杏子递给王叔:“远方客人,拿去解解渴吧。”王叔也不客气,接过杏子说:“多谢多谢。”几个少女笑着走开了。浩浩荡荡的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江岸,稻田里的秧苗散发出一股清香。王叔在车上一边剥杏子,一边对司马迁说:“子长,你看楚地的风土人情和关中真的不一样,这里的妇女举止大方自然,不像关中女子见到男子就躲。之前大家都说江楚是‘南蛮’,但现在看来这里比关中还要文雅得多。你将来如果到南方做官,在江楚找一门好亲事也不错嘛!”司马迁脸上微微一红:“王叔,你看太阳都偏西了,我们还得赶紧走,不然今天到不了江陵了。”于是马车开始沿着江岸疾驰,终于赶到了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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