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任何人提这事。”

树洞内一片寂静,偶尔有鸟鸣打破沉寂。晓霁似乎忘了时间,忘了接下来的旅途。

“还是从头说起吧。”那人整整衣服,娓娓道来。

“我没见过我父亲,我出生起就由母亲一手扶养。”

晓霁心头掠过一阵怜悯。

“…我不知道我的身世……”

前几句便打消了柳晓霁询问其身世的念头。

“一天,母亲带着我逃跑,一些人追了上来,母亲将我藏了起来。”他声音低沉,似乎这些往事对他打击深重。他抬起头。“那些人衣襟上插着黑色的羽毛。”

“那些襟上插着黑色羽毛的人就是乌衣社的吧。”

“嗯。”

“接下来的事我不想讲了,总之……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母亲…”

树洞中光线阴暗,柳晓霁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悲凉的语调却使晓霁浑身发凉。她难以想象少年幼时经历是怎样一番劫难。

“……我那时应该六岁吧。”他继续道,“从那以后我便开启了流浪生活。现在才十岁而已…”他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地一笑,继续道:“母亲与我逃难时告诉我要进入翠院,并找到一个值得相信的强者,这样才能保住这条小命。”他叹气,指了指自己。

柳晓霁不知该说什么,她情商不是很高,只能愣愣地说:“哦……那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好人,好好活下去。”

少年缄默片刻。“你应该是强者吧,你的定心力很强,不然怎能抗拒那老家伙如此强的移心术?唉…毕竟,林先生能看上的人都不是白给的。你是不是昨天一早醒来就被那个被称为林先生的高老头领着上山……”他将柳晓霁上山的全过程说了出来。

看着晓霁惊愕又疑惑的表情,他腼腆地一笑,补充道:“那个……我一直跟踪你们来着……”

“如果你一直跟着我们,那我怎么不知道?”

“奔波四年,功法没学到,逃难藏匿的本事总该锻炼出来吧。”他自嘲地干笑两声。“再说了,你们那时都累成那样了,连人数减少都没注意到,怎么还能发现我呢?”

“时间不早了吧,你也该上路了。”他看看洞外一线阳光道。

“你不是要去翠院吗?要不跟我们同去?”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带给你麻烦,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找办法进去。”那人耸了耸肩说。

“就凭我这对你莫大的信任,你也得帮我个忙吧。”他有点狡猾地一笑。“我到翠院后,能帮我美言美言,让我留在那里吗?您的大恩大德小人将感激不尽。”

“我尽力吧。”晓霁觉得帮帮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年也无可厚非,便答应下了他的请求。见他不想同去,也不好意思多问,迈开腿向洞外走去。她在洞口又问了一句:“既然都认识了,告诉我你怎么称呼呗。”

“叫我竹子就好了!”清亮的嗓音渐渐消失在洞内。

“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小家伙。唉,他也挺可怜的。”晓霁想。

树洞内,叫“竹子”的少年内心荡起一阵波澜。他没想到自己的回忆甚至名字的泄露都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情绪激荡。

他还记得那日母亲慌乱的神情,那在寒风中乱飘的长发和紧紧攥住他瘦小手腕的手掌;他还记得他与母亲细碎凌乱的脚步声与那地窖暗格打开时的吱呀声;他还记得详细描绘着去往翠院的地图的古朴卷轴在他占满冷汗的手中的感觉,和嘴唇在牙齿的紧张的咬啮下的隐隐作痛;而最令他心痛的还是那苦苦的哀求和一声冷酷无情的笑——那笑声似乎是从高山冰层里掘出来的一样,冰冷又使人汗毛倒竖。想着想着,心头一阵酸楚,眼眶渐渐湿润了。

“竹子……”他口中反复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微甜中夹杂着苦涩,还隐隐有些熟悉的温馨,如一坛陈年老酒刚刚打开时的醇香。

他站起来,走到树洞口,清凉的泥土与他赤裸的脚底接触,软软的,很舒服。

他深吸一口充满清新叶香的空气,闭上眼,试图使内心空虚,使烦躁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须臾,他睁眼,乌黑的眸子里精芒闪过,转瞬,却又好似弥漫了薄雾,迷蒙下来。他脸颊有些发烫,于是用冰凉的手指搓了搓脸。

这感觉有点陌生,他却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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