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和一位少年,在看到正在湖边悠闲钓鱼的皇帝时,按照儒家最高的礼仪磕头九次,以示崇高的敬意。
“夫子请起,赐座!”
朱由校坦然接受这一礼遇,等礼节完毕后,才命身边的宦官准备凳子。
依然是那黄花梨木制成的凳子,再次迎来了与其身份相符的“客人”。
不论是友善的宾客,还是恶意的访客,只要是出自圣人世家的家主,除了龙椅不能坐,其他的座位,他们都可以上座。
“草民多谢陛下!”
珠德明走在前面,朱云圣跟在其后,再次向陛下表示感谢后,在得到陛下的点头示意后,这才落座。
出身于圣人世家的他们,从小就开始学习礼仪,每一个举动都流露出非凡的气质与风采。
朱由校手中的钓鱼竿还插在湖中,鱼钩却仍旧笔直,只是失去了诱饵。虽然许多湖里的鱼儿围绕着鱼竿游弋,但他们却明智地避开了直钩,不愿白白赴死。
茶壶中的水已经开始翻腾,皇帝的厨师手艺高超,那淡淡的茶香从壶嘴飘出,引得少年思绪纷飞。
“陛下乃是千年难遇的英明君主,如今的大明朝日新月异,百姓们生活安定,已经步入盛世了啊!”
珠德明目光专注,恭敬地回答:“所谓定国之策,实则是针对动荡不安的国家。然而陛下的国度是安定的,所以并不需要所谓的定国之策。
陛下不需要,大明王朝不需要,百姓们也同样不需要!
只要再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十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要安定国家吗?”
朱由校望向湖面下那些依依不舍的鱼儿,轻轻叹息:“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大明王朝其实很混乱!
混乱到任何人都敢于挑战朝廷的权威!
混乱到任何人都敢爬到我的头顶作威作福!
混乱到任何人都敢决定我朝重臣的生死!”
作为皇帝,朱由校天生不适合闲谈,他过于坦率直接的性格总让人难以接话。
而作为夫子的珠德明却是个善于倾听的人,在皇帝表达不满之际,仍能保持谦逊的笑容,继续说道:“从理学的角度来看,大明王朝是非常安定的。
扰乱朝纲的东林党、浙楚齐党已经被铲除;
卖国求荣、助纣为虐的晋商已被彻底消灭;
亦盗亦商、无视国法的潮商也被摧毁;
勾结官府、窃取国家利益的徽商已不复存在;
兼并土地、压榨百姓的地主已被毁灭!
整个大明上下,呈现出一片海晏河清的景象,那么,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虽轻,几乎难以听见,但夫子的一言一行都份量极重,越是这般问法就越表明他在期待答案。
“我有很多不满意的事情!”
“敢问陛下具体有哪些事情让您不满意呢?”
“当我放眼世界,发现还有无数未曾征服的土地,又有无数不服王化的外族!”
“大明日益强大,可以组建百万精兵,陛下可以效仿秦始皇,统一六国,平定四方,恢复世界的清明!”
理学,是中国古代关于君权、神权和人权最为完备的理论体系,作为理学夫子的珠德明当然不会满口仁义道德,对于君主而言,以无比的力量压制一切才是正道!
“我低头看天下,发现有无数的百姓正在遭受饥饿的痛苦,又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我曾听说陛下推广红薯作物,亩产可达三十石,味道甜美且香气扑鼻,不出三年,天下就将无饿死者!”
珠德明整理了一下思路,语气起伏地说:“我还听说陛下拨款亿万两银子,用来实行以工代赈政策,雇佣天下百姓做工,意图打造出一个无上的盛世!
凡是有劳动能力的人,愿意为大明出力者,在不出三年的时间里,都能够拥有房屋和衣物遮风挡雨!”
“我抬头看天下,发现有无数愚昧无知之人,又有无数自私自利之人,试图阻碍大明前进的步伐!”
“我知道陛下已经建立了上千所启蒙学校,并修建了几百座藏书阁,预计在十年内就可以启迪民众的智慧!”
珠德明的脸色变得复杂,意味深长地说:“《礼记》中有言:水太清澈则无鱼,人太苛察则无友!
陛下,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时候,不必对万事万物过于执着。
否则,身为天子的您会觉得不适,像我这样的草民也会感到不适,无数的百姓也同样会感到不适!
大明有其国策,正如《尚书》所说,圣明天子只需垂拱而治,大明这辆战车,无人能够抵挡!”
“那我再问你,夫子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朱由校注意到鱼漂沉入水中,嘴角不禁露出笑意:“难道就像这条鱼,明明知道前方是死路,还要去尝试那个空荡荡的鱼钩?”
他提起鱼竿,一条十几斤重的湖鱼跃然而出,尽管鱼钩上并无任何诱饵,但它却紧咬不放,仿佛想要把那残留饵料味道的鱼钩一口吞下。
就像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朱由校如此,草民亦然。
“夫子,此番前来究竟为何事?”
朱由校感觉到鱼儿上钩,便笑了起来,收起鱼竿,只见一条十几斤重的湖鱼被钓上来。奇怪的是,鱼钩上空无一物,但湖鱼却不肯松口,似乎想把那充满饵料香味的鱼钩吞进肚子里。
“人生在世,大多身不由己,陛下如此,草民也是。”
珠德明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跪在地上向朱由校磕头道:“陛下,这场棋局已经开启,终究会有胜负,草民冒着生命危险请求陛下在此停留一天!”
“你觉得,你能赢?”
“草民只知道,不能输!”
珠德明流露出一种凄凉的气息,默默地看着那位横扫天下的皇帝,嘴唇颤抖着说。
皇帝正在动摇天下的士人根基,
同时也动摇着天下的世家根基。
大明的世家和国公并不多,
但现在几位国公都被剥夺了爵位,该杀的杀了,该贬谪的贬谪了。
现如今,皇帝又把目光瞄准了世家,然而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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