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李吉走进电影院,买了一张《盲井》的票。
从头看完电影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整个电影很压抑,也很现实。
如果让李吉来拍,李吉会改一改结尾。
电影最后一幕不该是青烟。
应该是王保强饰演的元凤鸣变成恶龙的故事:
元凤鸣望着愈升愈远,再也不见的炊烟,他知道自己不会回村里交学费了。
2003年冬,三月,神木的天空总是这么阴霾。
煤场扬起的尘灰把阳光遮得严实,让人喘不过去气。
神木县的火葬场比别处格外热闹,规格也在近年的经营下愈发壮观。
三十米高的烟囱不断宣告着一个個生命的离去。
元凤鸣在王姐陪同下,花了两千为二叔和唐叔各自选好了骨灰盒。
望着被缓缓推进焚化炉的二叔,元凤鸣没敢告诉已经泣不成声的王姐。
他其实并不知道二叔住哪?
他给矿长说的想等二叔家里人来处理后事也是实话,并不是想涨价。
元凤鸣不明白,为何在轨道边休息的时候,唐叔会突然拿镐子敲二叔的头,接着又想敲自己的头。
他知道,矿上的镐子都是特制的,顶端带着一定弧度,比较尖锐,敲打再硬的煤块也不在话下。
矿上卖的安全帽其实一点也不安全。
二叔两个月前买的时候就对他说,他娘的矿上心真黑,我纸糊的都比这更结实,还要我五十一个,又热又没卵子用。
于是他只好跑,可是看着唐叔那凶恶的眼神,他被吓住了,双腿不听使唤,下体一股尿意涌上,已经不能动弹半分。
就在他已经认命,什么都不再想,也什么都想不到的时候。
倒在一旁的二叔居然爬了起来,又给了唐叔一闷棍。
唐叔倒下了,直挺挺的,再也不动弹。
二叔望着元凤鸣,落在一旁的手电筒刚好照在二叔脸上,全是煤灰,没有一点光彩。
二叔朝着元凤鸣走了一步,开口想说什么,元凤鸣惊恐地跑了......
元凤鸣抱着两个骨灰盒,和王姐站在火葬场门口。
元凤鸣看着已经擦干眼泪的王姐,从背上的麻布包里翻出来两沓包好的软妹币,递给了王姐。
他知道在煤矿的几个月,除了二叔和唐叔,只有王姐会念着自己。
升井出来洗澡的时候,元凤鸣总是最后一个进澡堂,烧水的王姐总会留着一桶热水。
二叔也时常蹲在门口抽烟的时候,对他说:王霞这娘儿可真不赖。
可惜嫁了矿上三个了,几年里三个都在井里没上来。
元凤鸣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出来找工的时候,给娘承诺,会找到一去两年不回家的爹。
也会攒够妹妹和自己读书的钱。
元凤鸣循着路上大爷的指点,找到了上次二叔带他来寄钱的邮局。
他碰见了小红。
小红长得和上次不太一样,卷着朝外的头发变成了长发垂在耳边,脸上一点胭脂也没有。
大耳环也没带着,穿的衣服更是一点也没特色。
只有上次看到的那个时尚的大皮包没变,不过里边的东西应该换成了存折。
小红告诉他:她也是来寄钱给家里面的。
元凤鸣问她给家里寄了多少。
小红看着元凤鸣用破旧校服包裹着的抚恤金,笑着说:咱这一行,还不是全靠着矿上人多,你们挣得多,咱也跟着沾沾光。
元凤鸣拿着两张存折仔细的数着,原来都是四个零,只是小红的是6,他的是4。
后来,元风佳说,爹出去的第二年,哥也出去了。
爹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哥出去的第二年,寄回了四万块钱。
村里人都说凤鸣有出息了,在外遇到了贵人,做大生意去了。
可是再后来,一年又一年,再也没有了哥的消息。
村里人又说,元凤鸣肯定是出去偷了谁家老板,被发现了,扔哪个土坑里去了。
后来,有外出打工的村里人回来说:
在陕西神木一个派出所门口,看到一张告示,里边那人长得很像元凤鸣。
不过他也不太确定。
那人有一脸胡子,头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从额头沿着左眼直到耳边,眼睛太过凶恶,不太像是村里那傻小子......
如果电影结尾这样改,肯定比李洋的原版更深刻。
也更阴暗!
更接近现实。
李洋的《盲井》结局只是一缕硝烟,还是太弱了。
既然已经不能在内地上映了,干嘛不表现的更加彻底?
更加疯狂?
二叔到死也没对元凤鸣说出的,大概是一种愧疚。
对元父的愧疚,人之将死,一刹那的闪回,令二叔从一个恶人寻到了一丝丝光明。
对于元凤鸣是否会回村里,李吉想是不能的。
再如何天真,他冷静之后也会想通二叔与唐叔骗了他。
这个社会,其实是满满的恶意。
又恰恰是如二叔这般将性命挂在腰间的恶人,挣钱比不过整日打牌的矿主,更不如叉腿迎客的小红。
于是,元凤鸣在还未完成转变的时候,会给家里寄去二叔和唐叔的血祭。
在见识到社会这个比矿场更灰蒙蒙的天时,他终究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变成更加凶狠的恶龙......
当李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洋后。
李洋满脸惊愕!
愣了好半天,李洋才拉着李吉的手,感慨:
“大吉,还是你理解的深刻。”
“这个社会本就充满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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