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肖申克之外的救赎

企业公司就是现代人的肖申克监狱，作为出卖人力的打工者们每天都在里面受惩罚，日出打卡被点数，日落打卡下工，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舔舐伤口。对于个人而言，何时才算是完成社会层面的救赎？完成自我的救赎呢？何时可以越狱成功？在越狱过程中是否能碰到瑞德那样的朋友？这是概率问题，不是真理问题。电影作为样本存在，在某一个空间里与你的时间发生了平行交集，物理意义上它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生命感知而言，确有可以言说的情绪起伏。

小楼看过很多遍《肖申克的救赎》，是化解无聊，也是对既有生活的逃离，是沉浸在故事里的对话，也是借由影片完成内心情绪的释放。真实的生活太单薄了，自己的情感太单一了，每天都被具体的挫败感裹挟，做成一件事是那么的难，白天已经被耗尽了心力，只有在夜晚，太阳下山时，在影片中找寻活下去的力量。

多年前初看，是关于坚持、希望和力量；再看有邪不压正，正义至少在局部语境下通过智慧的铺垫可以战胜邪恶，在带动情感汹涌澎湃的配乐里实现“主的审判快速降临”；三看只觉坚持仅是一种外衣，是故事的一种手段，是让表述得以成立的载体样本。我要对你讲话，表述一个意思，而这意思里又希望它能承载多重语义，如何达成，需要有一个传递的载体，这个载体是故事、是电影，是肉眼可见的起承转合。在这层外衣之下，脱下生命场中的伪装——情感上的、生存上的、故意的、潜意的…，温暖如“山头斜照却相迎”般走来了：这是关于友谊的故事，关于善良、智慧还有爱的故事，人生命的前半段一定是与生存有关，生存必然与狡诈、流言、诬陷、凶杀、冷漠以及强权碾压有关，在生命历程的生存阶段，必然是没有个体情感话语的讲述空间，必然也没有个体对错陈述的信服力语境。当这个阶段过去——这个阶段也终将过去，当我们直面生活开始设计生活时，好了，故事的第二重意义开始显现，前面的时间心血都是为终将到来的生活做铺垫，经历幽暗是为了更好的感知料峭春风吹酒醒的晴明朗然，唯有这种讲述更动人，更能反衬出生命的厚重。比如安迪谈到妻子时说：她认为我是个复杂的人，我只是不会表达而已，虽然我没有开枪，但确是我导致她被杀。在步入肖申克之前，安迪绝不会讲出这种话，这是生命的情感流动——肖申克监狱提供了一种在其可向内追问的物理空间，个体的人生被剥夺后所有外在的身份角色将不再左右你做出个人色彩的决断，甚至于你只剩下了被决断，被决断的结果就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生命的温柔细腻就在这股清风里润安迪于无声。观者在这种缝隙里才能感受到精妙艺术的力量，于无声处在表达着内心的愧悔与反思——肖申克里在进行着双重审判：监狱是外在的审判，与内心自我的审判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在表层的故事叙述中作为杀妻的银行家在监狱里关押了三十多年，这是对社会法理的交代；在自我审判的叙述中，要么忙着生，要么忙着死，而安迪显然已经完成了从“我认为你不对”到“我做了什么才导致对方如此行为”的自我救赎。

肖申克监狱限制了外在的人身自由，但监狱里面每个被审判者内心的“肖申克”才是真正关押他们的监狱，人生至此，人生何以至此？故事仿佛被每个个体尤其是瑞德讲成了祥林嫂：前两次被问及是否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完成教化时，想要出去想要被官方教统认可的意愿决定他只能按照一种话语表述，而这种表述又是被提问者听了千百遍的答案，也许回答是真的，也发自肺腑，但对于提问者而言就是敷衍，就是意图太明显，真正的审判真正的救赎从未再内心开启。这也就是在最后一次被问及是否已洗心革面时，他的回答才完全超脱并凌驾于肖申克监狱之上——我的生命轨迹都在为我当初的罪责买单，我说后悔是没有用的，即成的事实是，我在这里，我的生命也行将就木，也许他曾经还有无数种可能，但眼前的故事注定他只能有一种表述可能，也只能被表述成一种人生，那就是年少冲动杀人，余生为此接受肖申克的惩罚救赎，至于未来是否在肖申克的墙内或者墙外，已然不重要，至此，人性的救赎达到了最高点。

老杰克出狱后自杀的救赎是映衬瑞德的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前，瑞德想到了迪恩，他只有去找迪恩才能在肖申克之外的世界感受到生命的色彩，才能活下去。瑞德在肖申克监狱里完成了生命的救赎，再次步入社会，社会反而成了他未曾救赎过的监狱，这个“监狱”没有了他熟悉的规则，而丧失规则的生命了然无味。

瑞德和迪恩是一种老派并且古典的友谊方式：从试探到交心，从买卖交易到互相帮扶，从救赎自我到打点对方，幽默、淳朴、简单、靠谱，层层递进，友谊的最高级智慧从来不是颠覆从前，从来不是新酒换旧友，从来不是表述为“我有多少朋友”；而是在生命的流逝过程中，曾经有有过那么一段——那些时候与你有关，那些故事有你参与，故事之后彼心吾心皆为此心——热爱生命的心。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当我开始怀念的时候，当我感慨人生无常的时候，我所表述的是“我的那个朋友”，是那个，是仅有的且不会再有的那个，因为他的存在我的生命是被见证过见证了的，我们的快乐欢欣是有表述基础的，当我们不得不分别时：“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表述才是被生命升华了的分别，这样的酒喝下去才不会有今宵酒醒何处的追问，因为何处都是好处，哪里都是故里！

从这些层面看，《肖申克的救赎》是一种生命状态，是一种人生的纸短情长，是自我救赎的人性丰碑，是关于人类友谊的赞歌，人生不管到哪里，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能遇到瑞德这样的朋友，那是再多物质也比拟不了的幸福。祝君都能在人生的“肖申克”里完成救赎并且越狱成功，最好是，与瑞德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