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又随我的意念倒带回最初的邂逅,和她关系更近一步的契机是在四年级。
放学后的下午,教室总是空的只剩两个人,我们坐在各自的座位看书。
两个孩子都活在书中的故事里,教室里的另一个存在对我们来说跟空气没什么分别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相交。
可书中的故事会,两人共处一室不是产生交集的理由,所以在教室后的读书角,我们在书里的故事相遇了。
说白了就是数落书里的一个迟钝系主角被她听见,
她把书放回去的同时连声说是,用调侃的语气跟我说,
“这男主都上天入地了,还弄不懂男女关系,女主更离谱,和他形影不离,还藏着心思不说,不是吊人胃口是什么?”
“可不是嘛,不过话说回来,这本书的卖点本来就不是这个啊,恋爱只是生死博弈后的润滑剂,战斗才是爽点。”
“你放屁,那些自以为厉害的敌人才是男女主之间的润滑剂好不好,没有他们女主会多看男主一眼?”
“物以稀为贵,就是因为感情线少,才是书里的精华啊!”
这家伙果然看不懂男主文,
我笑着摇头,恶质地将近乎残酷的现实展露给这个无知的少女。
“这种书的女主哦,对男主产生好感几乎是无条件的,书里的“我”就是宇宙中心,是女主眼里的世界法则,作者不会让她们有太多自己的想法的。”
“额,好恶心。”
我耸耸肩,也把书放了回去。
没有再说话,她背起书包走了,我在座位上做了一会,回味了一下和少女的对话。
其实我觉得她说的比我好,不是因为更有道理,只不过是我想要的答案。
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我们心有灵犀地进军漫画界,苦于没钱买知音漫客,班上又只有翻到皱的几本。
我心底生起了一点小小的恶念,还是决定付诸行动。
带着说不出分量的罪恶感跑去其他班的读书角“借阅”,殊不知自己背后跟了个“小尾巴”。
“你在干嘛!”
突如其来的叫喊让我心中随着书页的翻动自行隐去的罪恶感迅速膨胀,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我“啪”地合上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声音的主人告饶。
“我不是我没有。”
她反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回过神来就开始笑,我也意识到自己的滑稽,也不住笑出声来。
从此世界上多了两个“怪盗”,只看不偷,或者说偷的只是书里的故事,而不是油墨印刷出的实体。
去过很多个大差不差的教室,书的种类却大相径庭,不过总能找到想看的。
我在讲台台阶上席地而坐,她坐在讲台上晃着腿,时不时浅笑出声,很没礼貌,事到如今我怀疑自己的无礼是受她影响。
有些囫囵吞枣地看完后,夕阳不再,光线也早就暗了下来,两人都会下意识地长吁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向彼此。
然后当场看完的我们小心翼翼地把书摆回原位。
之所以要一口气看完,是因为之前遭受过的惨痛教训。
我和她都没看完那本书,第二天再去找来看的时候,发现已经被班里的学生借走。
本来像这样寻宝式地找书看阅读体验就不是很好,客观条件下只能顺序错乱着看,有时候先看到结局比不看还难受。
还有缺漏的问题,有几期可能没那么好看或者被人借走,
总是找不到就算了,找到后没看完就再次消失地无影无踪是最令人难受的。
气泡般的幻想还未完全浮现就被现实戳破,我们只能咽下苦果,因此烦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我帮同学抄了几次作业赚了些钱,买了本全新的杂志和她一起看,积郁难除的悔意才烟消云散。
我们像游牧一样四处找书,她总是着眼于角色各有特色的华丽服饰,喜欢诙谐幽默的轻松剧情。
可能是怕沉重的剧情不小心代入会难过,她就要我好好看明白然后讲给她听,我偏不讲,她就揍我。
我打不过她,后来就谎称自己也没看,她说那好吧,也不强求。
直到那天下午,她破天荒地不让我去找书看。
问她为什么,她得意地摇晃手上的几本杂志,朝我招招手。
“咱自己有为什么要去借嘞,过来过来,我要开始看了。”
我拉开椅子坐过去,之前从没离她这么近过。
没有想象中的体香,近看也还是一头短发的假小子,看书很认真,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她不知道从哪个二手书摊淘来的这些书,可能走了很多个摊子,搜罗了很多天,才凑齐这些独属于我们的“缺版”。
真不舍的把这些一下看完啊。
和我怀着一样的心思,所以她翻页很慢。
她反复问我说能等一下吗,我告诉她我也没看完,
过了一会她又问起,我还是给出与刚刚一样的答案。
就这样重复了四五次一模一样的对话,她终于确定了我的心意,彻底按自己的节奏走。
缺憾的拼图在流水般的几个下午被补上,
感觉比几年来的借阅生活都要漫长,但对我来说还是太短。
在书中温存的时光像细沙一样从指缝悄然流逝,只剩下记忆中的重量和触感。
杂志的内容我记不清了。
可那个下午夕阳照进的教室,被橙黄光晕染成暖色的书页,用力按住页脚泛白的指尖,认真的侧脸,刚缩回去又淌出来晶莹剔透的鼻涕,我闭眼就能想起。
还有那个下午。
小学毕业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前去学校的一个小花园参加同学聚会,只有两个人的同学聚会。
盛夏的花园入眼翠色,我在这片生意盎然的园子里寻找她的身影。
咚咚的声音把我引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随之震落的零星绿叶。
女孩见自己等的人到了,不再踢身旁老树粗壮的枝干。
她冲我跑来,殊不知头上顶着一片嫩绿的叶子。
我突然心生她其实是只使了障眼法的狸猫的古怪念头。
也许只要把她头上叶子一摘,就会显露真身,变成一只手舞足蹈的可爱狸猫,
而我是和狸猫一起看了六年书的书友。
难怪明明是个爱看书的女生性子却这么野,难道看书是狸猫在模仿人类的行为吗?
我摘去动物朋友头顶的叶片,眼前的少女没有膨地一声被烟雾笼罩,然后冲出一只狸猫。
她只是红着脸慌张地扫了扫自己的头发,又低下头连声问还有没有。
我说没有啦,她就展颜一笑,拽着我去到杨桃树下。
回忆顿时涌现出来,我和她都对着这棵树怔怔出神,两人都不言语。
“嘿,还记不记得我们体育课来这摘杨桃吃。”
“这个印象确实很深刻,但我觉得更有意思的还是我们说老师坏话被抓包那次。”
“还不是你的错!”
我和她中午都是在学校吃饭,我们打了菜就喜欢跑到“秘密基地”去吃。
那是两栋建筑之间的空隙,入口就在这个花园的尽头。
空隙里满地是断砖和几堆外墙面嵌的马赛克,还有一个旧课桌。
把它擦拭干净,两个人坐在上面,一边吃一边闲聊。
有一次这家伙晃腿晃的厉害,把桌子摇坏了,还害得我把饭泼到了自己身上,
她笑话了我半天,回家又被骂了半天,第二天我们照常去那用餐,只不过两个人都只能蹲着或站着吃。
我从不把她当女生看,她表现的也从来不像个女生。
有一次聊的很大声,因为聊到了我们都不喜欢的年级主任。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熊大。”
“他就是熊大啊,除了不吃蜂蜜没什么区别了。”
笑声比以往都大,就在我们开怀大笑的时候,二楼的窗户被打开了,
“你们说什么?”
自从那次我们才知道那栋建筑是教师员工宿舍,
实在是太不像员工宿舍了,连材质都是工地工人暂居的铁皮房,我们都生出了小小的愧疚。
我们的班主任就住在那里,年级主任是她老公。
被当事人当场撞破的糗事对我们来说却是很完美的谈资,平淡如水的生活太缺乏这种戏剧性的一幕了。
在办公室门口罚站的时候,我们见到熟识的同学就会讲上一番自己的光荣事迹。
一般是我讲,讲累了她负责补充,那时候路过办公室的人都会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们真的很傻对吧?”
“还真是,现实中没见过这么搞笑的。”
只要他们笑了,我们也会笑,自认为做了天大的好事。
因为这时候要进办公室的人,要么是去挨骂挨板子,要么是忐忑地去补交没写的作业,所以其实也是挨骂挨板子。
我们的笑话就像手术前的麻醉,给了他们面对责骂和惩罚的勇气。
那些挨完板子哭丧着脸走出来的人,如果没听过我们的故事,听完准会眉开眼笑,走路生风。
我们热衷于扮演小丑这个角色,只要能给自己和观众带来欢乐,为枯燥无味的生活增些添头,平凡的日子也能过得像节日一样张灯结彩,笑声不断。
“是啊,那时候我们好坏啊,真的很对不起班主任和熊大,不对,我真的错了”
她眯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是在祈祷求神明宽恕吗?不过看上去没有认错的意思,和以往一样冥顽不灵。
说起体育课偷溜出来摘杨桃,最后一次我们都被老师逮住了,我们逃的次数实在太多。
究其原因是教了我们五年半的体育老师真的生病了,
不是正课老师口中的“生病”,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种。
先前的老师人很好,所以新来的体育老师取代不了他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我和她尤其如此,所以干脆不去上课。
他也从不亲自数人头,只让体育委员代劳,体育委员是个怪人,对我俩很有好感,所以每次都是她包庇我们。
直到学期末,体育老师闲来无事,在热身操前点了点人,发现少了两个,
那时候体育委员满脸苍白地跑来找到我们,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挨揍了。
我心想不就是被抓到一次,有这么夸张吗,她回过头罕见地向我大喊,
“你觉得他这学期见过你们一次吗?”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体育老师疑惑地看着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学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个学期,脸红的像个喝多了的醉汉。
他当着全班的面体罚我们,无非就是深蹲俯卧撑。
我们做的不标准,但是量管够,体育委员最受重视,她要挨鞭子。
“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她,是我威胁她不准跟你说的。”
我没意料到她会说这种话,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以威胁人的,
老师倒是听进去了,恶狠狠地把手里的跳绳拧成短鞭状,大声朝她问道,
“你是自愿代罚的?”
“你是耳朵不好使的?”
接下来的场面我不忍细看,她就这样站在原地让鞭子抽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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