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又发火了。

尽管发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也不想让人觉得他脾气大,但面对这群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心的手下,他的怒火根本控制不住。

在平安县安顿好后,陈牧第一件事当然是先赈灾,至少不能再饿死人。

他把户房的胥吏林六叫来,问县衙粮库的粮食,还能给灾民吃多久。林六一开始打马虎眼,说还能吃一阵子,陈牧便不高兴了,让他说明白,他竟说一时记不清了,要回去查册子。

这一句话便就把陈牧的火给激上来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让林六在这里现查。

结果粮食只够三天吃的了。

也就是说,三天之后,就会有无数的灾民被活活饿死。

陈牧终于忍不住怒火了,将惊堂木啪的一拍,站起来把林六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毕竟赈灾的事具体都是他在做,粮食不够,他就应该想办法去借,去买,而不是在这里坐吃山空。

“看来本官还是来得早了,要是再晚来三天,平安县干脆没了人了,全饿死了!”

林六也有他的难处,跪下说道。

“堂尊明鉴!咱们是个县,太平州三个县遭了灾,上面便是有粮食,也不能面面俱到……”

“那粮食都给谁了?给了别的县,就单单不给平安县?就算不给,难道你不会去借,不会去买?告诉县里的大户,我知道他们都有存粮,让他们拿出来赈灾!要不是不拿,本官亲自去要,可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

“是……”

林六起身,大气也不敢喘,转身退了下去。

陈牧长叹一声,手肘撑在桌子上,揉着额头,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知道,光靠借粮根本不是办法,得让百姓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百姓,要不然,百姓靠官府能饿死,官府也能被百姓拖累死。

他又抬眸看着林六出去的背影,愈发觉得事情难办。

没人跟自己一条心!事情还怎么办?

昨天他想了一晚上,像平安县这样人口不多也不少,经济发展水平不上也不下的中等县城,其实维持稳定现状的,官府的控制占比并不多,起真正作用的,应该是血缘亲疏这个纽带,甚至连官府的控制,都只是这里面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这血缘亲疏,换个称呼来说,就是宗族。

基本上一里一乡,都是一家姓氏,很少的外姓人。一乡里有人出息了,当了官儿,自然要带挈自己家里的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每个人都觉得还是自家人好办事,自然要委任自家人当自己的亲信。

另外不大不小的地方,以及交通工具的不便,也决定了大家交流范围至多是临近的几个乡几个县,王家和刘家有亲,张家和赵家有交,久而久之,一张复杂的联络网,就在一个县城里交接成了。

官府要管着整个县城,具体的管理则要交给每个乡每个里,也就是每个家族的长老,官府称之为乡长或者里长。这类人与官府交往密切,自然能获得许多好处,也就有更多的机会和上层连接,大家族由此产生。

大家族与官府有关系,与底下各个姓氏里也都有往来,进而就有了可以控制地方,打通上级的能力。

魏晋以前割据一方的地方豪强就是这样渐渐发家的,只是到了后来,特别是科举制问世之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能够享有这样上下连通权力的不再单独是那些大家族,绝大部分人只要努力上进求学问,都有能让自己家族跻身上流的机会。

比如陈回义,他就是平安县生人,陈姓在平安县算是一个大姓,但陈回义这支已经很偏了,家里也并不富裕。

但好在陈回义自己勤奋,二十八岁考中秀才,家里的族长让他去族学里教书,教的也都是自家的子侄辈,每月还有几前银子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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