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们家族发生了一件大事,或许应该算是两件——我的太奶奶死了,死了两次。

这事儿说起来神乎其神,剧本儿都不敢这么写。

八月中旬,家族里的劳力都参加集体劳动,他们在村外的乡路上挖土填路,我奶奶慌张地跑过来,远远地喊了我爷爷一声,她气喘吁吁地说:“老太太咽气了!”

家里人放下铁锹,直往家里奔。

我的太奶奶死了,已经没有了鼻息,她的面容非常安详。家里人围着炕边儿,望着她,心生悲恸。

儿孙们给她穿装老衣裳的时候,四肢已经略微僵硬了。

众人哭了一通儿,用木板把她抬到了院子里。因为太过突然,丧事的准备工作有些潦草。

我父亲从供销社买了白布,裁裁剪剪,套在晚辈们的身上。儿孙们披麻戴孝,哭的哭,忙的忙。

炮仗一响,很多村里人都前来帮忙,也都免不了哭上一鼻子。

第二天,四面八方的亲戚朋友也都赶来吊唁,屋里屋外满满的人。

在农村,老人去世后,要在死后的第三天下葬。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十二点多钟,夜黑风高,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挂了两个小油灯。

我父亲和两个大爷,我老叔等六七个人守灵,他们在闲聊着。

守到后半夜了,几个人都很困乏,有人提议,要打扑克,提提精神。他们就找了个桌子,拿过一个煤油灯放到了桌子上,在院子靠墙的一边儿,打起了扑克。

我爷爷也没有睡,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几个儿子:“今天傍晚,你们谁喂过马没有?”

众人纷纷说没有,忙活忘了。

“我忙活了一天,也不记得自己喂过没呢”

我爷爷嘟囔着,在院子一角抱了一捆干草,借着微弱的灯光去喂马。既然不记得了,索性就再喂一次。

他喂完马,在马槽旁把烟袋锅点上了,吧嗒了几口,往屋子的方向走去。爷爷坐在窗前的长条凳上,抬头看着夜空,晚风带着阵阵凉意。

天空没有一点光亮,星星和月亮都被黑暗吞噬了。

我爷爷心里想着,他也快六十岁了,明天送走了娘,双亲一个也不在了。他只是感慨,倒是没有特别难过,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事情遭遇得多了,看得开了。

“娘的年纪大了,疾病缠身也有几年了,走了就解脱了。这也是喜丧呢”,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虽然这样想,还是免不了难过了。

他扭过头,去看他的娘。

这一看不得了,脑袋翁的一声,瞬间汗毛就竖起来了。

停尸的木板上空空的,我太奶奶不见了!

我爷爷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他用手抹了抹眼睛,又看了一次,果真是不见了。

他又惊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冲着儿子们大声叫唤起来:“你们奶奶不见了!不见了!”

守灵的几个人一听,都回头去看停尸的木板,头皮也都麻了,眼里满是惊慌。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呀?”我老叔吓得脸煞白,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屋子里睡觉的人也都被惊醒了。一家人慌慌张张,哆哆嗦嗦地四处找,边找边召唤着。

黑漆漆的院子里找完,没见踪影,又去院子外找,找了好半天,没有找到。从院外回来的时候,看见了。

我太奶奶抱着一捆干草,她在喂马呢。

见到那个已经咽气的小脚老太太站起来了,众人的汗毛又立起来了,谁都不敢上前去。

“娘?”

过了好一会儿,我爷爷试探地叫了一声。

“干啥?”我太奶奶回头望着众人,一脸的从容。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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