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朔在集市上雇了一辆牛车,用以运载行动不便的解把花。

解把花躺在檀香萦绕的车厢里,不满道:“姓解的堂堂七尺男儿,刀山火海都趟过来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被当成小娘子般照顾。丢人啊,丢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张朔笑着安慰,拉上淡青色的轻薄帷幕,一回头,却见之前的那对汉人夫妇站在身后。

“郎君,多谢你仗义相助。这是你的钱。”汉子怯怯地说话,似乎心有余悸,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放着自己的两吊开元通宝,“这个你收下吧。”他的妻子手里还捧着两匹白色的帛练。

帛练在西域可以当钱用,尤其在龟兹、高昌等汉人较多的地方,和开元通宝一样属于硬通货,汉人夫妇的货物不多,这两匹帛练算是里面价值最高的。

张朔摇头道:“本是同根生,何必见外。唉,今日险些拖累了你们!”

那汉子眼眶红红的,说道:“小的活了三十多年,受葛逻禄人、粟特人、吐蕃人来回盘剥欺负,有苦不敢说、有怒不敢言,直到今日才明白,我唐人也是有骨气的,咳,端的是无比畅快!小的要谢郎君,不为别的,只为替我西域汉人出了一口气。今日就算跟着郎君一块儿死了,也心甘情愿!”

张朔爽朗一笑,当下推辞了两吊铜钱和两匹帛练,劝道:“这两吊铜钱应当堪用一段时日了,你们夫妇拿着,还是赶紧走吧。这里的葛逻禄人不敢为难我,未必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汉人夫妇见张朔态度坚定,于是再度道谢,收拾完货物,推着轱辘车走了。

与此同时,安拂耽延赶着驴车到了近前,道:“我们走吧。”

“夫人还好吧。”张朔询问。

“嗯,夫人困乏,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张朔一想到适才的凶险场面,不由联想到了昨夜风雨中的种种经历,“这位夫人倒不像寻常女子,遇事格外淡定。”

哥舒真金跳上自己的青骢马,俯身拍了拍爱骑马的背脊,对众人道:“萨宝,你驾驴车。唐人,你驾牛车。我在前面带路,先去俱兰城。”

一行人离开集市,沿着荒原大道,继续向东往俱兰城前进。

随着路程推移,原本渺无人烟的荒原上,渐次出现了不少烽火墩台,都是俱兰城外围的岗哨。夹杂其间,不时出现一些聚落。这些聚落中的屋舍多分上下两层,偶有三层,屋顶为拱形圆顶,墙体由泥砖砌成坯子,再抹上黄土,是粟特人的风格。

“到了俱兰城,找个勾栏瓦舍,赏着狮子舞,吃上几串马乳葡萄,饮上几杯石榴花酒,再拿几盘石蜜当下酒菜,哎呀,想想都痛快啊!”车厢里的解把花轻拍着自己的左腿,浮想联翩,忍不住引吭高歌,“......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他唱的是当年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破敌凯旋后,将士们为了歌颂李世民的功绩,给北朝旧曲《兰陵王入阵曲》填入新词而成的曲子,由于当时的李世民尚为秦王,故而曲名《秦王破阵曲》。

《秦王破阵曲》气势雄浑,声韵慷慨,西域归附唐朝后,曲子中更糅进龟兹之音,自从唐朝建立以来长盛不衰,不但是宫廷夜宴的国曲,也风靡民间,又因为曲音极富号召力,还在军队中广泛流传。

那时候,无论安东极北之地,还是南海极南之角,抑或是西域风沙之漠、江南鱼水之乡,五湖四海的唐人,无不以《秦王破阵曲》为傲,哪怕在唐军退出西域的数十年后,几乎每一个出生在西域的唐人孩子,都能将《秦王破阵曲》的唱法烂熟于胸。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张朔心潮澎湃,伴声附和,手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节拍敲击着扶栏。

哥舒真金目视远方,抿嘴不语,他的鹰在队伍的上方盘旋。

安拂耽延面带微笑,偶尔听到激昂处,拍手叫好。

一路高歌,时间过得很快。天光之下,俱兰城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处。

俱兰城是碎叶城以西的交通要道,最初是军事堡垒,城池主体大致呈长方形,四角均立角楼,四面城墙马面众多,各设一城门,每个城门外更筑瓮城包围保护,整体结构严密,在受到攻击时能够为守军提供较强的防御支持。

张朔等人从最大的西瓮城进,立刻被守门的葛逻禄军士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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