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的屋舍大多坍塌,内外野草丛生,惟存正堂尚且完整。走进去,当先便能看到正面墙壁上绘有一幅壁画,壁画虽然多有损坏褪色,但仍然能看清楚一位鼠头人身背带有光环的鼠神,正在接受百姓的祭祀供奉。

“疏勒与我于阗兄弟之国,风俗相近,两国本该合二为一。等到我于阗国光复那一日,需得在我国的瞿摩帝寺的山门照壁上,绘上一幅巨画,鼠神在中,凶狮和恶龙都要伏在鼠神脚下乞求饶命。”

尉迟玄负手在后,站在壁画边连连叹息。

于阗国以鼠为尊,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对鼠都毕恭毕敬,甚至在经过鼠穴时,都会下车下马致以敬意,每逢重大节日或者祭祀,更会向神龛中的鼠像供奉衣服、弓矢和鲜花美肴等物。相反的,中原汉地尊奉的龙,在于阗风俗中是邪恶的代名词。

“凶狮可以绘,龙就不必了吧,哈哈。”

张朔笑着走到偏屋中,屋内已经摆放了几把胡床供人坐,只是地上积灰甚厚,梁木间蛛网密布,一看就荒废很久了。

尉迟玄见人来齐了,敛容坐到了上首的胡床,孙豹挨着他坐,尉迟毘婆沙被绑在一边,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张朔、解把花和吕植三人自尉迟玄下首的左侧依次入座。

鲍小禾脸上满是纱布,瞧不清表情,孤零零一个坐在尉迟玄下首的右侧。

“杨老大怎么样了?”张朔听说鲍小禾刚才和杨老大一起在偏屋包扎,由是问询,“他背上那个口子,可不浅啊。”

“没救回来,死了。”鲍小禾语气冰冷,“兄弟们尽力了。”

“死了?”

张朔顾视解把花和吕植,他们也都感到诧异。杨胡蝶受了重伤没错,但其人刀头上舔血不是一日两日了,更重的伤都受过,没想到这次死这么快。

正说间,有几个马贼抬着一具担架到了堂中,担架上盖着白布。

不必说,白布之下定然就是杨胡蝶了。

孙豹身子前倾,问道:“王子,要验一验吗?”

尉迟玄眉头紧皱,伸手在鼻子前面挥动,显出十分嫌弃模样。

孙豹一扬手,吩咐道:“还不快把这脏东西抬走,随便找个角落埋了,记得埋深一点,别被野狗刨出来吃了。”

等那几个马贼“哼哧哼哧”地离去,鲍小禾对张朔道:“这个给你。”同时抛出一块物件。

张朔接住一看,原来正是不久前被杨胡蝶拿走的鱼符,摇摇头道:“当初想这鱼符想得心焦,如今它对我倒没那么重要了。”

鲍小禾道:“该是你的东西,就拿着吧。”

尉迟玄斜眼看那鱼符,道:“阙律啜就这么信你?”

张朔笑道:“王子难道不信吗?”

尉迟玄淡淡道:“你若是真的唐国使者,我必然敬你重你,可惜你不是。”

张朔道:“对王子来说,我是不是真的唐国使者又有何紧要呢。唐军尚未恢复陇右河西等被吐蕃人侵占的土地,没有办法派兵直接帮王子复国。王子能依靠的,除了自己,最大的就是阙律啜。我的身份,只要阙律啜相信就好,只要于阗国的军民相信我是真的唐国使者就好。”

尉迟玄“哼”了一声,道:“你想要的身份地位,我都可以给你,但前提是,你得诚心帮我于阗王族。”

张朔点头道:“王子放心,咱们现在同舟共济,我一定全力以赴。”

尉迟玄道:“孙豹对我说,伽师城的义军今早突然出城,打了城外吐蕃军一个措手不及,俘斩甚众。等到琼隆囊嘎回过神,义军又退回去了,而且声势浩大,战意比前几日更加炽烈了。”

孙豹得到表现机会,忙接过话道:“对,对,王子说得是。我派出去的探马回报,吐蕃军的谷仓被点燃了,连琼隆囊嘎本人也受了伤。吐蕃军立了一杆大旗,上面用吐蕃语写了几个字,悬赏用的,写的是......写的是......”一时间却有些记不清。

“焚狮者,唐人张朔也。”张朔提醒他,“是不是这个?”

“啊,对对对对。”孙豹一叠声答应,“你咋知道的?”

张朔道:“因为我就是张朔。”

“张朔?”

孙豹等人大为奇怪,解把花忍不住道:“长生,原来你姓张啊?这么多年你都没和我提起过。”

张朔道:“你我兄弟,提不提都不打紧的。”

“哦,长生,张朔......”解把花默默念叨。

尉迟玄怀疑道:“这个张朔难道不是伽师城内的义军?我听说义军之中,可有不少唐人啊。”

鲍小禾道:“我可以作证,今日一早,我看着他单枪匹马冲进吐蕃军营地,将营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况且吐蕃人的谷仓位置距离伽师城很远,义军除非打穿了吐蕃人营地,不然不可能点燃谷仓的。”

吕植也道:“我也看到了。”

“哦......”

尉迟玄仍然感到不可思议,但看向张朔的眼神明显变了,摇着头道:“焚狮者,唐人张朔也......焚狮者,唐人张朔也......”

张朔道:“王子有所不知,焉耆的回鹘人也有意加入驱逐吐蕃人的行列,特别派了信使给城内递送消息,我之所以选择孤身犯险,正是为了掩护信使。”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