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余眼中唏嘘,脸上沟壑纵容,似银钩般的眉头蹙起又放下,“那一日我害怕极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哭着求饶,让他放过我。”
“但那些流匪杀人无数,又岂会有怜悯之心,那匪首一脸凶相,刀上全是血,也正是这时,恩师出现了。”
“恩师?”
朝岁疑惑看去。
孟余脸上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说道:“嗯,恩师自云间御剑而来,是真正的仙人风骨。”
“那些流匪不过区区凡夫俗子,难抵恩师一剑。他救下我后,见我有些资质,便带我回了山门,传我修行养生之法。”
“我宋国隔断天下第一大河,阻断妖国南下已有千年之久,在人族五国当中是无可争议的最前。”
“千年以来,宋国出过何其多的惊才绝艳之辈,又爆发过多少危及国本的大战,我少时不知,眼里只有金银,唯有那日跳脱出去,方才窥得天地伟岸、山海广阔。”
“在灵虚道府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灵虚道府?
朝岁神情微异,问道:“既入宗门,得赐仙缘,您为何最后又回来了。”
孟余长叹出一口气,神情稍显落寞:“宋国八十一府,门派道府多如天上繁星,光凭山门内的那一些资源,很难养出什么像样的后辈子弟,唯有去争抢,去杀戮。”
“只是北方妖国虎视眈眈,朝廷不愿修士们为了一己私欲杀的血流成河,故定下了一些规矩。”
“你虽只是仵作,但既属刑堂,应该听过三司之名吧?”
“三司官员虽几乎都是修士,可却并非都是归属朝廷一方的修士,以斩妖司来说,现如今在临江府的最高统率是那位卓天光,他已是五品的大巡察使,修为惊人,却依然是大派天霄宗门下二代弟子。”
“宋国境内,宗门道府以门下弟子在三司任职做事为条件,换取朝廷在修行资源上的支持。而同样地,三司选拔人才的天元大试也成了他们筛选后辈的方式。”
“唯有能通过天元大试,进入三司的人才能得到宗门的倾力培养,而也唯有这样的后辈才能为宗门带来更多的收获,二者已是相辅相成之势,难以分割。”
“原来如此。”
朝岁恍然大悟,完全没想到原来在这方世界里,所有的修仙宗门竟都成了配角,需要看朝廷的眼色行事。
孟余继续说道:“我未能通过天元大试,按照道府的规矩,自是不能再留下修行,师父给了我一些金银,让我回到知远县,慢慢地,也就打下了这一番家业。”
“这些年来,我常去山门探望,虽带去不少金银,但见师父他老人家却愈发苍老,郁郁不乐。”
“我问过一众师兄们,这才知晓,原来灵虚道府自这一代起,已经再无能够通过天元大试,成功进入三司的后辈子弟,所得到的修行资源也因此一减再减。”
“甚至......”
孟余神情沉重,说道:“临江府三司已经对灵虚道府下发了最后禁令,若是在今年的这一次天元大试中再无弟子能够通过考核,就会取消其所有修行资源的发放。”
说完,孟余抿了一口清茶后,目光很快转了过来,说道:“我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现在可明白了?”
朝岁眉头微蹙,说道:“这和徐少元有关?”
“不错。”
孟余点了点头,说道:“你或许不清楚,他是上一次临江府天元大试的第二,排名只在你兄长之下,如今在知远县不过是象征性地在完成入司前的最后一项考核,定员吏治。”
“他虽有师承,但并无师门,所以只要他愿意加入灵虚道府,就能挽救当下的困境,这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恩师救我性命,传我道法,赐我金银,偶有严苛亦是为了我好,若没他就没有如今的孟家,也自然就没有秋霜那丫头。”
“这样或许对她有所不公,但我意已决。”
这话说完,孟余披着那件大氅,站起身来直接往庭院外走去。
“人情,还真是难还啊......”
朝岁喃喃念了一句后,目光很快清澈下来,望着那将走出厅内的身影,平静说道:“其实若是论修行,我也略懂一二。”
孟余正往外走的脚步闻声很快停住。
他转过身子,一脸神情疑惑的看来,然后蹙着眉头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
“莫要说笑了。”
发现什么都感受不到后,孟余摇了摇头,背着双手准备继续往外走去。
但很快,他往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意落在了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孟余神情微变,再次回头看去,只看到少年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挺拔的姿态像是一棵傲立的苍松,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何处来的剑意?
孟余神情疑惑,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发现还是什么都未能看到。
他第三次摇了摇头,只是转身离去刚到一半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猛然巨变,目光凛然的朝少年望了过去。
怀疑,惊愕,疑惑,最后是赞叹。
复杂的情绪在老者浑浊的双眼里依次浮现。
原来不是没剑啊。
孟余看着对面那一道白衣似剑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极为意外的说道:“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清风期?”
“嗯。”
“只是清风期的话,未必够。”
“您可以试一试。”
“好。”
寂静的大厅内,响起了二人最后一番对话。
接着便是狂风大作和乌云翻涌之势,就像是要卷叶裂树一般呜嚎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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