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经插班到今天珊瑚镇增产港边上的曹埠初中读过两年书。如果没有那两年的生活和学习,我的人生也许注定是另外一种走向,很大可能与现在我做的这些营生都关联不大了。
站在学校大门口,一眼望开去,北边紧挨着个差不多断了的河流,西边是个大操场,有链接如皋、靖江和泰兴黄桥的几条土路,算是交通四通八达,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是附近村庄的。此地古时是邻近大海的一处高丘,可在这里观涨潮的壮观气势,故名潮涨埠,后来就干脆谐音简称为曹埠。我家住的村庄叫得胜圩,在学校往西南一点点,隔着一条增产港。
增产港这个名字太土,不如她的老河名秀才港中听,解放以后才疏通的一条长河,专事灌溉和排涝,其流量的丰枯,对流经地域农业生产与民众生活颇多影响,只是我当年年少,印象中的增产港,两边长满了芦竹,仿佛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给人无限的想象力。增产港与其说是一条与大人们的生产劳动息息相关的河流,还不如说是少年时代的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姑父在增产港上设置了个渔网段,时不时的有些收获,我总是有鱼吃。不光是这样,姑父那时候是个村干部,家里订了《新华日报》,这可是难得的精神食粮。天天读就感觉不过瘾了,去找来课外书读。什么《十月》《今古传奇》、什么金庸梁羽生、包括连环画报,只要有来者不拒,都读得津津有味。
因为学校距离断河不过十余米,所以同学们经常吃过晚饭,在上晚自习前,来河滩上玩,有时候也点燃小草把玩篝火,或者到围墙外面几十米距离内的麦田里看书,环境是自然而然的,大家也是用功努力的,我们感受到的是自由的风。最可贵的是同学之间的友谊,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非常的质朴,朋友相处特别的真诚,我把城里带来的邮票分享给大家,并把在城里班级举办的节日班会模式带到班上,从此班级歌声不断别开生面。就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骑自行车,是借的黄红旗家的自行车学会的,开始我骑着特别害怕跌跟头,是红旗及几个要好的同学鼓励的目光让我一步步骑远,从此开启漫漫旅程,暑假我们还跨越长江骑到了江阴小黄山,还在那边住了一晚。在这样的人文环境中,虽然大家物质生活相对贫乏,但是我们精神世界无比充实,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则是寻找到了久违的自信心,对学习对生活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初二班主任胡仁海老师,有好几次把古文的备课教材给我,让我学着备课,这是一种放心和鼓励的心理暗示,使我对古文的学习几乎烂熟于心。初三班主任是陈道胜,他对学生们的生活非常关心,有次我同宿舍的黄国华头疼没能上晚自习,他特地买了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他,亲自泡了药让他休息才离开,我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暗暗的仿佛看见地上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陈老师立即条件反射向侧边一奔,迅速用脚踩住了,“吱”的一声一只大老鼠被轻松拿下,其身手敏捷,动作行云流水让人叹服,大伙决定对这个危害庄稼的坏蛋处以火刑,用煤油焚烧了。
八零年代青年都有个文学梦,没想到文学社团在这个乡野之间也绽开花朵,黄红旗熬夜刻钢板印制这文学刊物,小报成为班级和学校最美的风景,大家争相阅读洛阳纸贵。他后来高分考取到泰兴师范,担任文学社社长,表现优异被推选为全国十佳。那时停电是经常发生的事,上晚自习班上准备了汽油灯,实际上它燃烧的是煤油,非常的明亮,有时候灯油耗尽,便会一亮一熄反复很多次,遇见这样的状况我通常就不看书也不做作业了,灵魂开始出窍浮想翩翩,幻想着看不见的未来,就写起意识流的诗歌来。
我每天上学都很早,心心念念这个学校,对其深深依赖,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此处曾经是一座张王庙,是纪念吴王张士诚的,元末明初,张士诚打下江浙,免除了当地百姓的赋税,颁布利民政策,当地百姓对他感恩戴德,纷纷自发为其修祠立庙。书本上所学的一切,都是他乡异地遥不可及的人物与历史,而对近在身边眼前的存在,反倒容易被无视。我们的历史叙述与历史教育,常常有意无意地错过最可能让孩子们对身边的历史地理产生兴趣与好奇的机会,忽略了孩子们对本乡本土历史应有的关注与尊重。好的是我们还是听到了好多的传说,相传农历二月初八是张王生日,在每年的二月初二到二月初八,这期间他的三个女儿风姑娘、雨姑娘、雪姑娘必定回娘家祝寿,所以每年二月初八前必有风雨雪临门,生日后还有风雨雪辞亲,这是泰兴及其周边一带人所皆知的张王报。这一天象多次灵验。民间也就有了“二月二,带女儿;风姑娘、雨姑娘、雪姑娘,二月初八吃冻狗肉,吃了冻狗肉,回到婆家去春种”的说法。
感恩岁月,让我在此地读了两年书,感恩遇见那么好的同学,那么好的老师。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这段总是特别的亲近,仿佛自己一直并没有离开,以后的人生道路终归还是离不开彼地教育的底色和人性的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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