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练剑,坐着休憩一会,从先前的那一大段话中检索出又一个关键词语,问道:“源气是什么东西?”
言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以指尖的触觉去感知空气中的气流流动,反问道:“你觉得气是什么?”
堇荼一愣,稍稍思索后答道:“气,就是供我们吐纳生存的气体,充满世界的各个角落。对于我们修道者来说,气,也是经过转化提炼后流淌在我们身体内的暖流真气。”
言臻有些吹毛求疵,立即点出其中一点由于阅历不足导致的破绽:“事实证明,气并不是到处存在,有些禁区甚至连气都不存在,寻常的凡人就根本无法踏足,高阶修道者才能深入。排除这些地方,你说的角落其实太小了,这里面的人,就像井底之蛙,见识太短浅了,而绝大数的人,包括修道者在内,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角落。”
闻言,堇荼默然,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够走出,也不知道自己渴不渴望走出。也许,她就是那只井底之蛙,被宿命之环牢牢地锁住,一生桎梏,一身枷锁。
言臻又问:“那你觉得源是什么?”
堇荼答道:“源,顾名思义,源头,本源,应该是对原始之气的一种形容吧。”
言臻点点头,“你这样说也没错。含有某种特殊物质的气才算是源气,而真正的源气,留下的已经不多了,大多都被那些最顶端的修道者吸收炼化再回归天地,不是纯粹的源气,而是附加上了某种特殊的印记,就像剑道源流。”
堇荼还想多问一句“是否可以剔除这个印记,自行炼化”时,言臻却自顾地摇了摇头,“就说这些吧,源气这种东西要天命九境才能感知到,十境才能吸收使用,对你来说还早,现在就当是让你开开眼界了。”
堇荼点点头,就要再去练剑,言臻却说:“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修习剑道急不得,你去弄些吃的。——你会厨艺吧?”
堇荼一怔,陪饭是陪饭,没想到的是,居然让她亲自动手!她说道:“会一点,不多。”
言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可以了,屋里有食材,你去搞些饭菜吧,我也正好有些饿了。”
堇荼:“......”
幸好曾经和家里娭毑学过一些,不然今天只能两个人大眼瞪老眼了。炊烟升腾,三菜一汤,寻常伙食。
两人对桌,开始用饭。堇荼看中一块焦香的肉,刚要下筷,言臻眼疾手快,将她的筷子拨开。若是寻常人,必是“尊老”一下,让给了他。但堇荼她明明感受到他这一手借用的是《洗心剑诀》中的第一式:轻拢慢捻抹复挑,有试探之意,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又将言臻筷子震开,两人就这样有来有往,最后言臻以筷直刺,堇荼的筷子齁不住了,触之开花,散成竹签碎片,她急忙之间一指擎出,将言臻的筷子震裂,也散开一地。
言臻白了她一眼:“你犯规了,帮我重新那双筷子去。”
......
堇荼将筷子递给他,却见他只尝了些许,便情绪有些低沉,“嫌弃”地说道:“你这厨艺也就半吊子水平,和我女儿大差不差的。”
本来堇荼想说“都说了,我只会一点”,但下一秒突然听他谈及绘千筱,心里也是一紧。但她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言师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吧,天玑池底,你答应了的。”
言臻愣了楞,没有拒绝,开始讲述起关于绘千筱的往事:“她出生在云深镇,母亲在她三岁时就病逝,我对她疏于管教,但她天赋异禀,尤其是画道,天资卓绝,二十岁就已经造诣很深。后来,她却爱上了现在的阴阳班导员云观,我对此并未多加阻拦。再后来,她说她想追寻画祖的足迹,于是执意出走云深镇。我找了云观,但她对云观不辞而别,那时我就知道,追寻画祖足迹大概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一定有另外的苦衷,或许真的和画祖有关。她没再回来,但我收到过她的几封来信,说了一些她关于画祖的发现。我只想摸索信上的痕迹,寻她回来,但信来自很远很远之外的地方,痕迹已经淡薄冰凉,我无力寻回,只能等待着她的下一封信,一直......”
堇荼相信绘千筱一定有她要做的事,而她的父亲也一定不是她放得下的人,于是说道:“往事依旧深,有人牵挂便不会遗忘,也许她会在某天站在言师面前,那时的她,修为连您也目瞪口呆吧。”
言师神色逐渐缓和下来,淡然一笑,“也许吧。”语毕,饮尽一整杯茶,仿佛咽下了一颗囫囵枣核。
堇荼走后,便径直回丹青居。她蜻蜓点水般穿梭在树梢间,本来一路顺畅,但她突然瞥见前面大概百米处有一只白毛狐狸,银色光边,它站在树梢上,正凝视着月亮,月华洗练下,狐狸皮毛上竟然长出红毛,鲜红如血。
堇荼讶然,趁着狐狸还未注意到,马上驻足,穿上斗篷风衣,掩盖了真容,想着等会再去探一探。
发出的一点细微动作居然惊动了狐狸,狐狸眼神中充满七分魅惑三分惊惧,和堇荼对望一眼,没有主动攻击,而是弧线下滑,敏捷地溜进了树林。
堇荼觉得这狐狸实在诡异,这种样貌,这等速度就不像是天玑书院所知的那些,恐怕是不良人所放,于是飞身追去。
一人一狐,穿梭在林间。狐狸虽然身形小巧敏捷,但堇荼也不是吃素的。它见堇荼穷追不舍,于是选择停下,主动攻击,一爪刺出,堇荼挥袍震开。这狐狸眼眸一闪,使出魅惑之术,但以堇荼的精神力造诣,自然影响不到分毫。还有一个深层原因,就是堇荼容貌绝美,比之传说中的九天玄女,也不见得落入下风,因此她从不因颜值而萌生自卑心理,也就不会受他人魅惑。
它见魅惑无效,还不知好歹,数道半月圆弧爪飞出,堇荼被这只狐狸纠缠得有些恼火了,也不躲避,抽出言臻那里随手拿的一柄竹剑,剑式淋漓,使出洗心剑诀,瞬间将狐狸周身的银色光边破开,在它皮毛上划出几道剑痕。
狐狸哀嚎一声,知道根本不敌,于是转身逃窜,光边被破,它的身上掉下银色印记,转瞬即逝。
堇荼注意到这印记,颇为惊异,但印记消失太快,她追了百米,才记下来,信笔纸上。不知追了多久,狐狸窜出了树林,凭空化作了光粒,消失不见。
堇荼看见树林外,四间导员居所端端立着。这里并非丹青居所在的问道山东面,而是另外四位导员的西面。
她微蹙黛眉,“有意思......”没有再深入,回丹青居而去。
一间居所内,一个人懒散地坐在椅上,摩挲着刚才消失了的那只受伤低吟的狐狸,祂盯着狐狸皮毛上刮出的剑痕,若有所思。
“若非感知到了你的气息,将你真身置换,不然你就落入这人手里,坏了计划......”祂对狐狸说道。
这青丘遗种“月魅之狐”放下高贵,躺在祂怀中呻吟着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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