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跟着人群进入康乐馆内,好奇的左右张望。

因为有黑衣劲装的修炼者维持秩序,康乐馆内此刻虽然人很多,却都很规矩,各自找了合适的位置,便安静的等待起来。

这件事对康乐馆来说也是个突发意外,正在进行紧急布置。

只见有人将一个造型方正古旧的大木桌从一个房间里搬了出来,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一张张椅子被摆在了木桌周围。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看着这一切,心中则在从前身记忆,以及此前与柴爷的一些闲聊中翻找着相关信息。

在康乐集,真正掌握权柄之人,被称为“坐馆”,其中最具权柄之人,又被称为“大馆主”,都是有原因的。

康乐集没有官府,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所在,纠纷矛盾是必然存在的。

虽然大多数纠纷矛盾的解决都很简单直接,要么拳头大的有理,要么背后靠山硬的有理,但总有一些矛盾是不能以这般粗暴的方式解决的。

不然,很可能酿成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动荡。

康乐集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康乐馆中设了一个专门的茶室,将矛盾各方聚到一起,由足够有威望之人进行裁断。

拥有这种裁断资格的人,便被称为“坐馆”。

整个过程,被称作“坐馆讲理”。

裁断一出,就必须严格执行。

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就将受到康乐集的强力打击。

而康乐集也将之视为维持自身权柄信誉的重要手段,在裁断之时会力求公允,不拉偏架。

若是某位坐馆与矛盾一方有直接的利益牵扯,或者亲属关系,还需主动避嫌,另选坐馆主持裁断。

在今日之前,这基本都是康乐集内部的活动。

这样的“坐馆讲理”,不止康乐集有,其他集市也有。

包括耿煊在内,许多里坊出身之人,以往都只是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

此刻,眼下。

两个里坊之间的矛盾,交由康乐集的坐馆裁断“讲理”,还是第一次。

许多人虽然说不清楚,却都隐隐感觉到,这次“讲理”的意义,绝不止这次裁断本身这么简单。

随着康乐集的人将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桌椅从房间里搬出来,布置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

大家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那些普通的桌椅在他们眼中似乎也渐渐有了莫名的威严。

人群越来越安静,渐渐的,甚至有了些肃穆的意味。

布置好桌椅,一碗碗现泡的盖碗茶放在了每一把椅子前方。

然后,便见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上。

耿煊认识的有两个,一个便是常平坊的李逡李坊主,另一个则是上次来集市时看到的那位当街杀人,据说来头很大的新任大馆主。

李坊主此刻就站在这位大馆主旁边,还有一人站在这位大馆主的另一侧。

听旁边之人低声议论,耿煊知道,此人是永安坊的坊主,姓范。

另外几人,则是康乐集的另几位坐馆。

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普通妇人丢子闹剧,居然把康乐集的大人物全都惊动了。

以往,除非是能牵连整个康乐集的矛盾纠纷,根本不可能惊动所有坐馆全部出面。

大馆主在古旧木桌主位坐定,李坊主与永安坊的范坊主则在他两侧坐下,其他坐馆则一排在大馆主的两侧各自坐下。

那位中年男子领着所有当事人出现在高台上。

陈荣山、李昌、廖磊等常平坊的护卫,以及另几位永安坊的护卫,再就是那位丢了孩子的妇人以及向陈荣山挥拳却被一招制服的男子。

原本面对陈荣山等人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像是完全失了心智的妇人,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从她走上高台开始,规矩得就像是木偶,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

手臂被陈荣山拧伤的男人更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便是下一刻就软倒在地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之后的过程,反倒有些乏善可陈。

大馆主先是询问了事件经过。

事情很简单,陈荣山几人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妇人将丢失的孩子归罪在他们头上,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无端污蔑。

对此,妇人除了以近乎绝望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委屈,也反驳不了一字一句。

她那撒泼不讲理的疯劲,在这里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永安坊的护卫则是表明下自己维护坊里人的态度,不会坐视自家人受了其他坊的欺负而无动于衷。

对于事件本身,反倒没有多说一个字。

听完各方讲述之后,大馆主与李坊主与范坊主低声交流了一句,便给出了裁断结果。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妇人丢子与常平坊有任何关系,但考虑到丢子之痛对妇人的打击,常平坊愿给十两银子稍作安慰。

此后,永安坊再不得无端提及此事,更要约束妇人一家,不得再对常平坊无端指责,无理取闹。】

然后,李坊主将十两银子交到范坊主手中,便对陈荣山等人示意了一下,一起从高台一侧离开。

永安坊的护卫直接架着仿佛失了魂的妇人与男子从另一侧离开。

那些全程做木偶状的坐馆们,也跟着大馆主离开了高台。

高台重新变得空无一人。

有人立刻上台,将那些木桌木椅搬回原来的房间。

有心人注意到,那些冲泡好的盖碗茶,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人用过,全程仿佛就只是充当了个道具的作用。

很多抱着看热闹目的涌来的围观者有些失望,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对于最后的处置结果,倒也没人说什么怪话,都觉得还不错。

耿煊跟在挤攘的人群中往外走,迈过高高的康乐馆门槛,重新回到大街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妇人丢了孩子吗?”

“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议要将重点放在对孩子的追回上,似乎都默认,这孩子一丢就不用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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