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飞稍微认真了些,若因为轻敌而被马撞到,对他来讲可谓得不偿失。跟贾有德周旋了几个回合后,这位队长抓住攻击空隙瞄了一眼他的队员们,即便明白包善实力不强,但宇飞要确保那家伙真的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才行。与这位队长的担忧恰恰相反,似乎那边的进展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期。

“喂,你撞够了没有,要不去帮帮八队长?”宇飞一边战斗,一边悠闲地向贾有德说道。

迟迟无法对眼前这位末流队长造成实质性伤害已经让贾有德火大,这家伙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更是让他火冒三分,尽管如此,贾有德还是向包善那边看去,看到的情景却差点让贾有德惊掉下巴:十队当中一人,准确来说似乎是刚刚加入白条的一位新人,正使用着一套狂猛拳法,和包善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作为八队队长的包善颇有几分招架不住之势。

而此刻,十队队员这边的战场,若是能有板凳马扎,大伙早就已经坐下看戏了。对于笠和李弃而言,尽管没有像其他队员那般悠闲,但还是放心地在一旁看着李渊和包善一对一的战斗。少年也不明白,究竟是包善实力太弱,还是李渊实力太强,观战这么久的李弃觉得此刻跟包善对决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话,也能招架一番,只是不会打得像李渊如此精彩罢了。

笠和李弃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虽然这场战斗与他二人关系不大,但两人确是集中精神观察着包善动作的一分一毫,若是李渊招架不住两人便会马上加入到战斗之中。而其他队员则是一群话痨子,一旁观战不嫌事大的同时,不忘点评李渊和包善在战斗中的每一个动作,而大伙越是指指点点,包善则愈发羞愧,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逐渐红温,额头不断有汗珠滚下,不知是疲惫还是紧张的缘故,这位八队队长的动作,已经有些略微变形了。

反观李渊这边,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攻击,都在他精确的把控下严格进行着,这场战斗,对李渊而言不过像是一场与李弃的切磋,先前的核力训练和实战训练,包括他自己对冲意拳的理解和掌握,都在此刻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依照常理,包善的实力应该在李渊之上,但此刻的他却完完全全被打懵了,惊慌错乱的包善根本发挥不出自己原本的水平,就算让他再来一次,这位队长也不会想到,一名看似普通的队员竟直接冲出来打得他措手不及,甚至实力相当不俗,完全有跟自己一战的能力,好在其他人只是看着,倘若一拥而上,他今天怕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节节败退的包善心里慌乱的同时,有些为正在和宇飞战斗的贾有德担心,十队的队员都如此强悍,那他们的队长,岂不是……

都是骗子!包善在心中怒骂,不仅没有一个队长看得起十队,五队队长贾有德甚至怂恿自己来找麻烦,这下好了,十队不一定有麻烦,自己倒是摊上大麻烦了!

我瞎了眼,我瞎了眼……求求老天爷,我包善虔诚善良,快来个人把我救走!

脑海中不断响起类似的呼喊,即使和十队的一个队员打得有来有回,包善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颜面扫地,只想找到机会开溜,因为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抗拒这场本应该轻松拿下的战斗,再这么憋屈地打下去,包善感觉自己会疯掉。

也许是老天爷显了灵,正在战斗的包善感觉到空气传来一丝细微波动,接着便是刺耳的破风声响起,只见一只羽毛飞速向他射来,被这位队长躲了过去,羽毛则如同利剑一般插入李渊和包善之间的沙土之中,将两人的对决打断。

尽管这只羽毛的目标是包善,反倒是包善松了口气,李渊则被吓了一跳。

相同的,宇飞那边,一只羽毛射向贾有德,也将二人的拉扯打断,就在大伙愣神之时,一支队伍从远处迅速接近,宇飞自然知道来者是谁,这位队长心中,此刻有了新的打算。

笠和李弃在羽毛射来的那刻已经来到李渊身边,当看清来者是寒羽晴及其整个四队时,三位新人都松了口气,只是李渊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倘若他与包善的对决没有被干扰,分出胜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没有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令李渊有些许的不快。

随着两只羽毛被寒羽晴收回,这位队长缓缓来到李渊这边。包善有几分献媚地向寒羽晴弯了弯腰,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而寒羽晴甚至不屑看他,就当包善想要开口讨好两句时,寒羽晴凶厉的目光让他赶紧闭上了嘴,于寒羽晴而言,包善公鸭一般的嗓子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四队的队员们也跟随着寒羽晴陆陆续续来到十队这边,虽然两位队长关系尚佳,可队员们之间却敌意不小,也许是先前两队比试的原因,四队的插手让十队觉得被小看了一截,因为他们本来就可以独自应付。

“五队长,与自己人动手,何意?”

李弃还是头一次看到寒羽晴面色如此恐怖,而靠近这位队长的李渊更是感受到这女人一字一句之中不小的威压,李渊甚至不明白先前宇飞是如何能赢下跟寒羽晴的对决,如今这位四队长就在自己身边,却给他一种极大的压力,仅仅是散发的气息,就足以证明寒羽晴的实力没有任何水分。

“寒队长,小人只是想测试测试十队的水平,怎么把您招惹来了,可真是抱歉。”

贾有德已经有撤退的打算,理智使他愤怒的大脑冷静下来,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寒羽晴的对手,无论是地位,威望,还是实力,贾有德都不如寒羽晴,即使很不情愿,这位五队长还是拉下脸皮,略显谦卑地说道,旋即向在不远处傻楞的包善使个眼色,示意走为上策。

寒羽晴没有追究下去的打算,她只是带着队伍正常赶路,恰巧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便过来看看,没成想竟碰上三位队长,她也不会逗留,只要能帮宇飞解围,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就好。

包善不是傻子,赶紧与贾有德会合,刚才的战斗让他太过丢脸,他早就想溜了。眼看找麻烦的二人再无战意,就当大家伙以为闹剧就这么结束之时,宇飞却突然发话,话语是说给寒羽晴听的。

“寒队长,麻烦你带领十队前往会收地点,好久没动动筋骨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就陪五队长和八队长好好玩玩,玩够了我再回去。”

贾有德先是一愣,接着心中怒火化为兴奋,好你个宇飞,老天爷给过你脱身的机会了,待四队一走,我定让你后悔!

而包善完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支撑贾有德继续与宇飞对抗,好不容易从“苦海”中脱身的他刚松口气,宇飞的话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这位末流队长表现得越是从容,包善则越恐慌,他已经领教过十队队员的实力了,至于他们的队长,恐怕没有像其他队长嘲弄的那般羸弱,脑子突然开窍的他只觉得宇飞正在挖坑,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到时候这大荒原上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等这位队长彻底放开了手脚把他俩灭了口,又有谁知道呢!

寒羽晴犹豫了下,本打算拒绝,但回想起宇飞击败自己时的从容,还是将马上要出口的劝告和关心的话语憋进腹中去了。

寒羽晴转身准备离去。

眼看寒羽晴答应,宇飞于是向队员们命令道,

“待我回去之前,你们听寒队长的吩咐。”

虽然屈居四队之下让队员们有些不情愿,但宇飞既已发话,大伙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随着寒羽晴带着队伍迅速离开,十队也快马加鞭地赶紧追了上去,只一会儿,待李弃回头观望时,已经看不到宇飞几人的身影了。

也许是寒羽晴太过严苛的缘故,整个四队没有任何言语的声音,安静的气氛让后来跟上的十队成员们感到莫名紧张,接着由心中敌意将这份紧张化作对四队的悲悯,霎时间,大伙的眼光都变得古怪起来,除了三位新人,其他十队队员如同秘密串通好一般,加快脚步穿插到四队之中,用同情的眼光扫视一番,没过多久,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很是古怪。

终于,有队员向寒羽晴打起了报告,“队长,这群家伙想搅乱我们四队的斗志,必须消消他们的气焰!”

不少四队队员发出应和,也算借着机会出点声音,寒羽晴的严苛,早就让他们憋坏了。

“等到了目的地,你们随便打,输了的人回去做十万个俯卧,做不完不许睡觉。”

寒羽晴竟一反常态地答应下来,只不过输掉的后果使整个四队闭了嘴,也让十队的众人吃了一惊,原本已经被他们烘托出的气氛再次变得单调紧张,喜欢热闹的大伙又一次心有灵犀般从四队中退了回来,交换的眼神中,无不在说,这女人真狠!

“那队长,如果你输了,岂不是也要……”四队之中有人问道。

“我输了你做十万个。”寒羽晴的声音毫无情感。

忽然地,一直以来在李弃和李渊身边的女孩突然发话,似乎她早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寒队长,请跟我比试一场!”

“我认输。”寒羽晴的声音依旧冷淡。

可刚刚提问的队员却瞬间急了眼,

“不,不行……队长,你不能认输!”

“那我就认输两次。”

“不,不能认输两次!不能!”

“哦是么,那就认输三次好了。”

整个十队瞬间爆笑,严肃的四队也尽量憋着笑意,又或者低头闷笑,只有那位问话的队员东求饶,西讨好,试图让他的队友们分担他的俯卧,一时间竟达成了十队最初的目的,总算是把四队改造成功,让他们也陷入到欢乐的气氛里来了。

李弃于是向女孩问道,“你一向都如此聪明么,还是说你一向都这么坏呢……”

笠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笑起来的可不是我。”

少年只觉得女人真是可怕,两个女人一唱一和间,也算是达到悲喜两重的效果了……

怀着向上的心态,两支队伍专心赶路,相较于先前的那种沉默,活跃起来的大伙明显更有动力,一行几十人飞速向前,约莫半天功夫,便已经到达目的地。

只是出了一些小状况。

会收的地点是某处村庄集落,但当寒羽晴带着队伍赶到时,才发现这处村庄早已空空如也,村民如同迁徙般人间蒸发,物资粮食也是带走的带,带不走的烧掉,只余下不少空洞的房屋集聚在这片广大的荒原之上,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没人居住过了。

寒羽晴大概猜到什么,她决定带队继续向前。

这趟行程有点超出寒队长的预想,原本一天之内的路程,如今似乎要被放大几倍,而此行两支队伍都没有带足够的物资,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新的地方,这次的会收可能会碰上大麻烦。

连着奔波四个白天黑夜后,大伙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有的队员甚至没带任何干粮,长久的奔波已经使他快到达极限,再这么下去一头栽倒在荒漠之中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尽管宇飞曾给过李渊不需要带太多东西的答复,作为有经验的旅者,李渊,包括李弃,总共带了能维持三人一周生活的口粮,当然为了轻便起见,这些粮食口感大都不好,即便如此,二人将食物分给大伙后队员们依旧吃得不亦乐乎。只是,一行接近三十人的队伍怎能靠两人带的一点点物资维持,干粮顷刻间便已告罄。队员们,无一不是饿了两三天之久,而寒羽晴更是在出发的那刻开始便滴水未进。不论这位队长是否在强撑,其身体素质和坚韧程度都使得队员们敬佩。

李弃来到这世上十五载之久,还是头一遭觉得如此饥饿,也让他亲身感受到了饥荒的恐怖,少年明白,吃不上饭而活活饿死如今并不是一件遥远的事,也许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是自己身上。而同样着眼当下,腹中不断加剧的饥饿感让李弃有些恐惧,难道说真的会因为没有粮食倒在这荒野之中么……

还好天气转凉,虽然时间观念变得淡薄,但节气已经渐渐进入冬季,大伙还不至于在荒原之中因天气炎热而活活渴死,可就算这样,再找不到能讨点饭的地方,可就真要有人倒下了。

现在支撑李弃继续走下去的,早已不是身体,而是意志。少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她依旧表现得十分平静,如同一直在前方带队的寒羽晴那般淡然,而反观李渊,向来胸有成竹做事谨慎的那股自信已经消失,他也像李弃一样露出一丝不易观察的慌张神色。

如今队员们还哪有时间烘托欢乐气氛,大家都闭了嘴,这种闭嘴是生理上的,但凡涉及一点儿消耗力气的活,除了赶路,所有人都不会再做了。

寒羽晴思考的要比队员们多很多,更准确一点,其实除了她已经没有谁在思考了。不仅仅是能否找到人烟的问题,即便找到了人烟,这位队长知道一定会遇上麻烦,若是能有个照应会好一些,可她又跟谁关系上佳呢,谁又能帮她呢,她很难想到。

“喂,可算等到你们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很大,不仅一下子将寒羽晴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也同样吸引了队员们注意。这道用核力扩大过的声音很难分辨究竟是谁,但当他的身影从荒原之上显现时,李弃欣喜又笃定地脱口而出,

“是宇飞!”

“你还真是好眼力。”笠少有地夸赞道。

果然如少年所言,待那道身影与两支队伍会合,不管是十队还是四队,都认出宇飞的模样,他既然能从前方迎来,那就一定有帮助大伙的方法,一时间因饥饿疲倦带来的低落气息烟消云散,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当真有这么强么,”寒羽晴向眼前人儿苦笑道,用只能她和宇飞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从贾有德和包善手中安全脱身,我知道这难不倒你,但两支队伍全速前进未曾休息,你耽误了时间还能领先于我,这十队的头衔真是有些委屈你了。”

宇飞只是十分具有情商且礼貌地回答,

“若只顾自己赶路,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快的。”

寒羽晴不想再耽误时间,他指了指身后的两支队伍,示意由宇飞接管,而宇飞也干脆利落地宣布道,

“前面的村落最多半个时辰路程,出发吧。”

随着最后一点肾上腺素顺血液流遍全身,希望之火在心中燃起,两支队伍重新上路,因为终点就在前方!

当昔日人烟再一次进入视线,两支队伍难掩激动之情,但是宇飞并没有让大家伙在此处停留,这位队长也明白,现在很难与这群饥饿的手下讲清道理,但他还是尽可能说服众人再忍受一下,因为眼前的这处村庄,早已经被白条的其他队伍占据了。

路上耽误的时间,让其他队伍捷足先登,赶在寒羽晴之前来到的宇飞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村落中白条的身影,他只能向四周探查,好在发现了其他几处村落,距离此地并不遥远。

终于,在经历了数天难以忍受的饥饿后,两支队伍迎来了他们的圣地。些许村民看到来者后惊慌错愕地冲进屋内,四队队员们已经顾不上什么,一股脑涌进住户家中,接着便传出一阵阵霹雳哐啷和喊叫的声音。没有宇飞的吩咐,十队依旧杵在原地,压制着内心欲望,可四队的行为在李弃和李渊眼里非常没有礼数,旅者想讨点饭吃,必须要好声好气地跟当地人请求和商量,这世上还是善良的人多一点,讨不到饭的情况很少,常人都愿意施舍,救人积德的事,老天是看在眼里的。

可就在兄弟二人单纯地认为四队只是因为饥饿而表现得略微粗鲁时,笠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皱了皱眉,似乎已经看破一切。

“这就是会收吧,想要维持整个白城的生活所需,‘直接索取’的确是简单又高效的做法……”

此刻充当旁观者的四队队长寒羽晴,在听到女孩的话语后选择了沉默,杵在原地的十队诸人也默不作声,就在李弃和李渊还在思索笠的话语有什么深意时,宇飞带着队伍,向另一处看得见的,距离此地百丈之远的村落走去,他转身向寒羽晴示意这处村庄留给四队,寒羽晴点了点头。

“走罢,我们去那边。”宇飞淡淡地说。

也许是收到了前面几个村庄的通风报信,有的房屋已经空空如也,它的主人远走高飞不知所踪;还有的抓紧收拾行囊,看到一行人到达此地,也不顾及带走多少又留下多少,毫无留恋和犹豫地逃之大吉;剩下那些未来得及走的,或者说心怀留恋不愿走的,紧紧关住房门,听从天命。

即便天真如李弃,少年已经明白什么,他低下头,小声说道,不知是说给他自己,还是宇飞,还是整个十队。

“到头来,正义却只是麻醉剂,对么,好让别人流血时自己感到不痛……”

没有人回应,宇飞招呼来一位队员,他平淡地吩咐道,

“带着其他人,像上次一样,去吧。”

队员们领命了,并非只是宇飞使然,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哪怕是一袭白衣,也早已看不清自己衣服的颜色,认为穿的是黑色,也就理所应当了。

三位新人似乎已经将他们从这种黑暗中脱离出来,或者说,至少他们现在看得清自己衣服的颜色。

“原本进行会收的地点,呃……应该叫做抢掠,那些村庄早就已经走得干净,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便逃走了吧。”女孩问道,也撕下了所谓会收的面纱。

宇飞点点头,这位队长不知该说什么的好,他干脆回到队伍中去,留给三人空间,也许这样能让他们冷静冷静,莫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无话,李弃却忽地苦笑,接着便也走进村庄,笠和李渊的目光在那道瘦削背影上停留许久,慢慢跟上脚步,隐约间能听到屋内有商讨声和恳求声,也许对宇飞而言,对十队而言,给予最小的痛苦做不义的事,才能让良心经受最大的折磨,好让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尽管这种折磨已经在麻醉下变得很淡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争斗,队员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几间房屋内搬出不少东西,这些无论对村民还是对他们而言都同样重要的东西,如今在队员们手中却显得更加沉重。几天前还因听闻会收消息而喜悦的他们,也许是被刚刚加入白条的三位新人看出这次行动本质的缘故,都显得有些低落。

这仅仅是十队的第二次会收,作为最晚成立的队伍,十队有加入白条甚早的老队员,也有后来像宇飞拉拢李弃几人一般而吸纳的新队员,但无论怎样,他们第一次会收之时,这位资历很浅的队长告诉他们,进入房屋前要清楚地告诉村民,自己就是来取走他们东西的,然后留下能维持他们找到新家园之前的粮食,最后为其指明离开的方向,但是有一点,不能伤人。虽然是强盗,但十队是良知尚存的强盗。

起初队员们有些不以为意,宇飞的要求只不过是将一场酣畅的抢劫变为一场端庄的劫掠罢了,可当他们真的踏入房屋,装作一副高尚模样告诉村民来意时,这些普通且弱小的人的反抗和恳求竟让这群队员们感到一丝犹豫,也仅仅是犹豫。

但这次,十队是真的犹豫了,似乎他们本应高尚,却在做着肮脏的事,众人没有话语,低头机械地重复搬运,大家尽量显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只不过是不想让那已经开始燃烧的良知将无情焚毁罢了。

因为他们靠无情活着。

即使没有提前逃走的村民,此刻也背上包袱,远远地望一眼这群“高尚者”,然后悲伤又无奈地离去,即便有极少数的反抗者,摆出一副人与家共存亡的搏命姿态,也只是被队员们按住堵上嘴巴,待他们完成任务后又放走罢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功夫,“有情者”便被“无情者”逐出家园。随着炊烟就地缓缓飘起,挨饿数天的大伙,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包袱美美饱餐一顿,好将因挨饿而萌生的良知一并咽进肚子里,从而让他们变回真正无情的人。

笠有些担心李弃,这家伙看到别人做坏事都会痛苦万分,而若有一天他自己却成了不义的人,笠笃定他一定会疯掉,并且做傻事去补偿。但此刻的少年却表现得很是坦然,他正拿着还算新鲜的食物,在一处村民的房屋中熟练且优雅的打理饭菜,笠和李渊在一旁看着,眼神里写满了担心。

李渊并不像李弃一样死板,他不是恶人,但他也不会用所谓的道德去绑架自己,可他明白李弃的性格,这家伙对一切不正义的事都不会袖手旁观,就算李弃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渊仍旧明白他内心的复杂。

可少年却自顾自地忙他的事,油花在锅中滋滋作响,一口又大又干净的锅在李弃手中熟练且优雅的翻腾着,食材放入,飘香升起,跳动的火苗如同艺术,李弃竟悠然地吹起了口哨。

一道饭菜顷刻间已经做成,但少年没有停手的意思,手中的锅继续翻炒着,放入的食材从未间断过;油花滋滋的声音仍然作响,佳肴的美味依旧飘香。笠和李渊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女孩终于是放心不下欲上前阻止,却被李渊拦下,他明白,李弃需要的是冷静,准确来说,他需要停止自己的思考,好让自己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大脑停机。

一盘又一盘,直到屋内一张不大的方桌被摆满了饭菜,笠和李渊坐在两边,看着少年拿起一个馍馍自顾自地吃起来,两人却根本没有拿起筷子的欲望,尽管腹中的饥饿感已经维持数天,李渊也只觉得眼前的饭菜距自己万里之远,筷子似千钧之重。吃到一半的李弃忽地起身,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疾步走出房屋,转瞬间回到屋内,身后跟来了面带笑容的宇飞,只是这位队长走进屋内的那一刻笑容便已凝固,房间内的气氛,俨然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李弃吃完了,离开了,留下饭桌上宇飞错愕地望着笠和李渊。这位队长高高兴兴地收到李弃邀请来这里蹭饭,怎奈进入房间后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好强的压迫力,呵,呵呵……”

宇飞傻笑几声,缓解尴尬,接着便拿起筷子开动起来,也示意眼前两人别再愣着,三人由是现在才开始狼吞虎咽,毕竟李弃的手艺,大家是心知肚明的。

“对了,你俩要注意他别做什么傻事,虽然碰上黑条的概率不高,但也不是没有,待他缓过来,一切就好了。”宇飞嘱咐道,他清楚李弃一定会去散散心,有人在一旁看着,也就减少了危险发生。

这场饭局就这么结束。

吃饱喝足的队员们借着日落前的微光打点着物资,除了过于巨大和笨重的物品,能够带上的东西要统统带走。可队员们心里清楚,这次会收的成果很难满足预期,如果要搞到足够量的物资,至少还要光顾另外一个村庄,但时间,也许不会允许他们再次寻找下一个目的地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迁走,不少村庄成为空壳,加之西域的荒漠缺少开发,西方之地的强盛今非昔比,这里如同滚雪球一般,只会变得越来越差,因此从村落中得到的物资减少,也就在情理之中。

当然,西域的日渐荒芜,与统治者的更变也脱不了干系。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城外难得的自由空气慢慢冲散了队员们良心的不安,村落中恢复了生气,这种生气是暂时的,也是属于外来者的。随着困意涌上大脑,黑夜渐渐将大地笼罩,队员们依旧贪婪地游荡在村中享受这份夜幕的宁静,但终因浓厚的困意和迅速降低的温度而回到屋中,可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仍旧有两道身影结伴行走在这广阔的荒原上,今晚,一轮巨大的月高高悬着,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在月的指引下看得清道路,算是造物主对那些背井离家的可怜人的馈赠。

笠和李渊已经将四周全找遍了,甚至有几次差点走到其他队长占据的村落中去,仍然未发现少年半点踪影,这小子吃过饭后如同人间蒸发消失了一般,实在是不可思议。

李渊决定回村里去找找,也许李弃已经回去休息,倘若他们两人在村子外找了一下午却白费了功夫,那可真是闹了大大的笑话。女孩则一个人在外继续寻找,二人契约上的某种联系告诉她,李弃就在附近。

李渊走了,女孩由是缓缓闭上眼睛,听从心中契约被施加者的呼唤,某种联系将她指引向更远的方向,果然还是笠和李渊寻找的范围不够大,女孩快步走了过去。

那道瘦削的身躯坐在荒漠之中,月光在他的背影上刻下落寞与孤独,他似乎在手中擦拭着什么。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心里清楚来着是谁,少年没有回头。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看他用白布仔细地将剑上血迹拭去,那柄剑,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显得古老而又美丽。

“这身衣袍不能御寒,天已转凉,你不该来找我的。”李弃说。

女孩笑了笑,“你说话的语气,可比天气要冷得多。”

少年将带着血迹的布条收好,手中的剑干净如初,剑身入鞘,他将拆下的布条一点点仔细地缠绕回去,带血的布条,缠在了剑柄。

“究竟是这把剑冷酷一些,还是你更加冷酷呢。”李弃问,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冰雪聪明的女孩此刻却并不理解话中的意思,而少年也并没有给她理解的时间,或者说,李弃想直接给出答案。

“答应我,别再用它伤人了,好么?”

笠现在明白,李弃指许久之前她用那柄剑砍掉黑条队员胳膊的事,也许少年发现了剑身上的血迹,想到了笠那时的所作所为。

“如果有人要害你,要害李渊,你还会让我保持怜悯么,你还会像这样一般善良么?”

李弃默不作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去做,善良的涵义却忽地模糊起来了。制止笠去伤害敌人也许是对敌人的善良,但那是对笠的善良吗,是对自己的善良吗,也许不是。李弃又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伤人,可道歉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我是个笨蛋,对吧。”少年无奈地笑着,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笠摇了摇头,“但没人会嘲笑笨蛋。”

也许是气氛有些正式,李弃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他收起长剑重新背在身后,一改方才紧张又落寞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乐观地说道,

“其实我差点就要离开白条,离开这个地方了,不过一想到没了我你也没法活,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哈哈……”

闻言,女孩的情绪有些复杂,眼前的少年善良到叫人心疼,笠不禁扑哧地笑出声来,而她也在李弃身上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好人就是笨蛋,因为他们的共情能力和做事的方式在常人看来是那么不可思议,笨蛋在此刻不是贬义词,有言道物极必反,也许做个好人,天真而且单纯,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智慧。

“那李渊呢?”

“他啊,虽然他死不了,但,呃……死了算了。”

会收所经历的不愉快在李弃心中筑起一道与其他人的隔阂,但这道隔阂此刻正在两人的笑声中渐渐坍塌,忽地,笠突然严肃起来,小小身躯也随之起身,她的目光,停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有人来了。”

若在平时,笠并不会有这般感知能力,但她明白荒原的危险,如果想要避免先前遇上黑条的情况,就必须时刻外放核力加强感知,尽管消耗巨大,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越早发现敌人,笠和李弃就有更多的时间向队伍撤退,从而获得支援。顶着夜色与一群经验老道的敌人搏命的困难,他们早就体验过了。

二人已经做好逃跑准备,可笠和李弃的脚步尚未迈出,女孩的感知便告诉她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仅仅是眨眼之间,一位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两人身旁,由于他的核力实在是压制得太过完美,直到看清他的脸庞,笠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看上去心情不错呢。”宇飞看到李弃状态尚佳,略感开心,同时又十分礼貌地向二位打了招呼。

“宇飞,你方才快得有些惊人了,”笠降低感知的同时,夸赞道,“倒不如说,你把我和李弃吓得不轻。”

只是,从少年有些朦胧的神色看,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办法,毕竟,保护好每个队员,可是我的责任。”

这位队长一边抛下话语,一边缓缓向前方走去,似乎他早已知道来者是谁。今晚的一轮圆月使这份夜幕产生裂口,而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可以看到他的着装是白色的。

似乎是自己人。

笠和李弃没有离开,与其趁此机会回到村落,倒不如跟宇飞待在一起来的安全。那人面庞有些模糊,但他和宇飞的对话两位新人此刻听得清清楚楚,这人他们似乎见过。

“周队长,晚上出来溜达,可不太安全哦。”宇飞彬彬有礼地说道。

眼前的人,正是李弃他们来到西域,第一次碰上白条时,带领队伍将他们围住的六队队长周雄,这家伙体格壮硕,面相凶狠,看上去是个粗人,他先前与贾有德和宇飞有过冲突,后来又在三位新人加入十队这件事上帮过宇飞一把,因此,宇飞对这位六队队长并无敌意。

况且,这家伙今晚似乎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想到这里宇飞不免有几分生气,白条的各位队长们一个个如同疯狗一般,明明无仇无恨,却非要时不时做点蠢事,不是有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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