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矿道浸在彻彻底底的黑暗之中,仿若巨兽的盘肠,寂静、空荡,行走其中,人类很快会忘却外界的时间。

戚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尽力把手里的莹矿灯举高一点。

莹矿是一类常见的矿石,外皮颜色从深绿到浅绿不等,放在炭炉里烧透,能够持续数个时辰保持温热,还能发出莹绿色的暗淡光芒,装在灯架里就是矿工地下作业最主要的照明工具。

之所以普通人家不用莹矿代替油灯,是因为据说这东西照人久了会损伤身体,折寿,普通百姓避之不及。不过矿上讨生活的矿工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好人家也没几个把孩子送来下矿的。

听老张说,以前矿上还采出过辉石,那个可比莹矿强多了,又透又亮,对身体无害,散发的白光也比莹矿的绿光漂亮得多,只有真正的高门大户才用得起。

就算是帮主家里,也只有宴饮的厅堂摆上几块,亮一晚上的花费,够普通人家吃两三个月了。

莹绿的光芒只能照亮丈许方圆,前方隐约可见火把昏黄的光芒,走近了,发现这里是从矿坑壁上挖出的一个凹坑。

凹坑里放置着火把,地上还固定着一个笼子,笼子里一条三尺长的黑皮怪虫有气无力地趴在里面,丝丝缕缕的空气从怪虫一端被吸入,又从另一端排出,发出呼哧呼哧的轻响。

戚远已经不像第一次见到怪虫那样惊讶了,同队的老张告诉他,这叫鼓风虫,是未开智的妖物,不伤人,被驯化之后,放置在矿洞之中通风用的。

现在是第二天了吧?

昨天戚远报名参加了探矿队之后,没有半句啰嗦,直接被拉到矿上,换一身行头立马开工。

矿工们被分成了三人一队,他们这一队,除了他和好说话的老张,还有个不苟言笑的老严,三个人进了矿洞,什么也不挖,就是一直走。

饿了,就啃一口带着的干面饼;渴了,拿着水壶灌两口;累了,随便找地一躺,起来继续走。

戚远一直在沙船上干活,这是第一次下矿,可他隐隐觉得,探矿不该是这样的。他听说,矿道里是有矿车的,矿工下矿和运送矿石都是通过矿车,矿道挖得这么宽大是为了方便拉车的盲牛通行。

每一处凹坑不仅放置了火把和鼓风虫,也是矿工们休息吃饭的地方。

“老张,我们就这么一直走吗?我们来干什么的呀?”

戚远接过老严递来的面饼,不知是第几次了向老张问道。他犹豫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张肉干,撕成三份,把大的两份递给老张和老严,自己啃着那块小的。

这是田鼠干,他偶尔下工早了去地里抓来烤的,是他唯一的肉食。

可能是鼠肉干发挥了作用,这一次老张没再敷衍他:“当然是挖矿,快了快了,快到了。”

尽管是在无人的地下矿道,老张还是左右张望一番,估摸着走了这么深戚远不能回头,才说了实话:

“咱们走的这是废弃的矿道,早挖干净了。可有一条,前些日子矿上发现,这些废道通了临县的矿脉,咱们走这么远,为的是挖临县的矿!”

“啊?”戚远惊诧,“那,那要是被那边发现了,怎么办?”

“哪那么多废话!”老严呵斥一声,三人已经远离了火把,老严半边身子被矿灯照着,莹绿的光晕下,满脸皱纹、沟壑纵横的老脸分外可怖。

“哦。”戚远提了提背上的背篓,继续前行。

虽然挨了训,他并不恼,他觉得老张和老严都是极好的人,对他很照顾,每次开饭,老严掰给他的面饼总是最大的那块,要是没有他们,他可能坚持不到这里。

矿道里潮湿闷热,走得人精疲力尽,可是想到一天两百文的工钱,戚远又不觉得苦了。

沙船不苦吗?整日里风吹日晒,一天下来不过百十文钱。

下矿之前,工头说了,要有收获还给加钱。

报名之后,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工头预支了他五天的工钱,连同之前攒下的,他硬凑出了三两银子,买了一份行气丸,准备干完这一趟,轮休的时候给弟弟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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