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还是说一下您孙女儿的信息吧,我们回去给她补办一个身份证明。”林甫然掏出了一个本子,虽然来村子一周都没有,这软面抄已经被用了十多页了。

林甫然翻开本子,满满的笔记草稿刷刷的翻了过去。

他找到一页崭新的纸,在最上面的空白处写上几个大粗字——“户籍完善”

“名字叫姜小满。”

“三角梅败了四次,捡到她得有四五年了吧,大抵是十二三岁。不清楚,随便写吧。”

“没妈,没爸,有个姐姐。”她顿了顿,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林甫然抬头看向她,锐利的眼神此刻雾蒙蒙的,有些浑浊。

“我捡她就是因为她姐姐死了,她乱跑撞见了我。”敞亮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嘶哑。

那是一个晚上,姜小满跑得累了,脸上带着被叶片划伤的痕迹,细密的痕迹没有愈合,脸上和手上都在缓缓得往外渗着血。

然后一滴一滴,像从土里慢慢累积汇成,在脸部轮廓上描摹出浅浅得红晕,最后隐入又破又脏得衣服里。

这种细密绵麻的感觉,远比不过奔跑后歇息的心悸值得注意。

姜小满直直的站着,仰着头,好像在看月亮。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一点点从云层洒下的光,这点光足以让姜祖奶看见姜小满的表情。

“丫头。”姜小满看向了姜祖奶,但姜祖奶看不清她的脸了。背光下,她好像一潭没有路走的死水。浑浊、粘腻,混着别人丢进去的垃圾,还有永远沉不下去的泥沙。舀一瓢起来,都能感受到这水与深潭的牵扯。

“没地方去,就跟着老太婆走。”说完这句话,姜祖奶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小孩儿跟上没。

姜祖奶腿脚不利索,拄着拐杖,也走不快。

姜小满才姜祖奶半腰高,刚刚又跑了很久,松懈下来,也走不快。

月亮出来了,更亮堂一些,连庄稼边长的杂草都能看到。除了姜祖奶拐杖间歇的“哒哒”声,再也没别的声音。

姜祖奶看见后面的影子,直到姜小满跟了上来。

“姐姐……”

“你还有个姐姐——怎么没来。”姜祖奶没有刻意放大声音,这时候她耳朵还好,不用扯开嗓子自己也能听到。

“死。”

姜祖奶手中的拐杖一顿,还是没有回头:“那就跟着我吧。”

那时候去姜祖奶家的路还没有杂草丛生,一路通畅。那时候姜祖奶的小泥房也只有小小一座。所以,姜小满只能和姜祖奶睡在一起。

“你是个姑娘,你要有自己的房间。”

后来,姜祖奶很早起床,从河边背上一筐筐的黏土,一簸簸的沙子,挑上一捆捆的稻草,一桶桶的水。三角梅开了又落,姜祖奶就捡了那些掉落的花,糊在泥墙表面。

这房间就建好了。

村委会的驴棚上有厚厚的稻草,姜小满的房顶也有厚厚的稻草。但姜小满的稻草藏了很多已经干枯的三角梅,那是姜祖奶让她自己爬上去放的。

可现在从外面看不到姜小满房间外面的花了。她都好久没回来了,三角梅越长越长,越长越宽。只能透过三角梅繁密的枝缝中,看到一个大大的窗。

姜祖奶每天都会去那个房间看看,收拾收拾,偶尔能察觉姜小满回来留下的痕迹。

所以她知道姜小满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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