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礼拜,少数派的团员都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以往热闹的团队群变得无声无息的,似乎谁都在等着都群里的其他人开口。大家都进入到了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首先是段玉坤的怼怼乐游戏被人控告角色侵权,虽然碰瓷这种事情在行业里时常发生,但是毕竟影响了游戏的上线进程,然后顾左退琴的时候,存在幼儿园的吉普森SG98,不知道被谁碰掉了油漆,折损近3000块才退成,然后乔安因为睡懒觉,乔爸好心去请假,发现了乔安已经辞职一个多月的秘密。一向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有受过父母如此的冷暴力,加上《阳刚岁月》音乐剧的巡演近在咫尺,经常会在晚上加班排练,她做出了搬出去住的决定。

一开始这个决定把朱可凡高兴坏了,但乔安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和他同居,杨畅将自己的宿舍让出来给她,自己搬住到朋友家。朱可凡帮乔安将东西悉数搬到了杨畅的宿舍,足足拉了三趟。朱可凡看着老旧的宿舍,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150平米的精装婚房被无视,却为一间15平米的宿舍感激涕零。乔安的理由是排练晚了比较方便,她的理由就是颠覆不破的真理,因为爱,朱可凡像个包车的骆驼祥子,显得老实又可怜。

在千叮嘱万嘱咐的下,朱可凡终于开着他那辆宝马离开了剧院,乔安关上宿舍门,走廊传来别的演员虚实不定的练歌声,类似歌剧魅影的片段,这让她又新鲜又伤感。新鲜的是她终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音乐剧的事业当中,对的,这不是工作而是事业,宿舍里的每一道破损都是她追逐梦想的见证。伤感的是她与父母的关系已然降到冰点,她从来没有真正独立过,大学的时候6个人一个宿舍,在家里虽然是一人一个房间,但是父母的呵护和关心近在咫尺。现如今她住在斗室一般的宿舍,一张行军床,一张榆木写字台,一个铁制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衣柜,塞满了她时尚的鞋子,包包,粗鄙的木头衣架上都是它光鲜靓丽的衣服,在这个简陋的地方,让她想起了巴尔扎克笔下那种住在穷街陋巷的穿着光鲜的劣等妓女,但是与此同时这种环境所传达出来的文学意味,又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她将成为一个穷困潦倒的歌剧演员,在奋斗了多年后终于站在百老汇的舞台,周围的世界都在围着她转动,为她欢呼为她喝彩。

她充满仪式感的在昏暗的公共洗漱间洗脸刷牙,和每个过来的同事热情的打招呼,回到宿舍打开着电扇,穿上睡衣坐在1.2米的床上,依旧兴奋的睡不着,这时候角落里传来了叽叽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这声音仿佛是从衣柜后面发出,起初以为是错觉,她关上灯那声音再度出现,于是她打开灯,穿着睡衣,蹑手蹑脚的拿着个扫把靠近衣柜,不会是老鼠吧,她的心里恐怖到了极点,她敲了敲铁柜的门,这时候有个黑影从衣柜后面飞了起来,扑闪到了窗帘上,就像一只巨大的蛾子,她尖叫起来,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个黑影似乎在窗帘上躁动不安又飞了起来,几乎贴着她的头飞到墙角,她惊出一阵冷汗,一边大叫,一边胡乱的挥动着手里的扫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是只迷了路的蝙蝠。

“我的天哪,蝙蝠”她的心里顿时想起了电影里那些长翅膀的吸血鬼,那只肉乎乎的可怕东西,挪动着带着肉角质的翅膀,调整着倒挂的姿势,她害怕那玩意儿飞到自己的床上,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绝对不能在睡这里,这张床和被褥那就是脏到必须被烧掉。她本能的打电话给杨畅了,但是电话响了一声,又觉得不妥。这半夜三更的打这个电话,似乎似乎有点暧昧,于是她打给了朱可凡。

朱可凡不到20分钟已经出现在宿舍门口,面对墙角这只黑褐色的蝙蝠,朱可凡也没什么经验。他尝试打开窗户赶走蝙蝠,没想到蝙蝠根本不听指挥,而是飞到另个墙角。

“你别赶了,一会儿飞到我床上了”

乔安站在床边捍卫她最后的领地,朱可凡用一个水桶捂住了蝙蝠,但是怎么抓出来有些犯难。

“它会不会咬人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个男的你怕什么?”

“我没怕,但是万一咬了也不好,这东西没准病毒不少。”

正在这个档口,宿舍门口有人敲门。

“是不是我们吵到人家啊”朱可凡放下水桶,蝙蝠像块泥巴一样糊在墙上一动不动。朱可凡盯着蝙蝠打开房门,杨畅出现在了门口。乔安面露兴奋的嚷道:你怎么来了,正好你的宿舍来了个不速之客。

朱可凡听到你的这两个字,皱了皱眉头说:没事!我能搞得定,我用棍子把他弄死得了。

“别呐,我先看看啊”杨畅踮起脚看了看蝙蝠:“没事儿,是大山蝠不咬人的。

杨畅将一个塑料袋套在手上,拿了个凳子站上去,用手慢慢的靠近蝙蝠,一下子按住,轻柔的抓到手里,挪步到窗台放开,蝙蝠悄无声息飞进了树丛。

“它不吸血吗?”朱可凡拿着水桶。

杨畅笑道“中国就没有吸血蝙蝠。”

“刚才吓死我了。”乔安开始抱怨。

“哎呀,第一天住就有蝙蝠进来,老话说的是要行大运了。”

“对啊,你看他刚才还要把他弄死。”

杨畅回头看看满头是汗的朱可凡,很大方过去和他握手。

“你好,杨畅,我是乔安的同事,你是—?”

“我是他男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乔安把窗户关上问道:“你咋会来的。

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宿舍特别吵,我哥们的房子就在边上,所以看看,我这就走了,赶紧休息吧。”

杨畅走了,朱可凡狐疑的看着乔安。

“你不是说剧团分的宿舍嘛,怎么是他的宿舍。”

“他是领导,他让给我了,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朱可凡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乔安没好气的回答道:

“好了,醋坛子,你可以走了,我明天一早还要排练。”

观宗讲寺的静雅阁里,妙音共学会的三十期讲座,正在进行着,这座始建于北宋的寺庙,以前一直都被誉为佛教界的黄埔军校,建国后被当做戏校学堂,只是近期才回归佛土,虽然修整一新却没什么香火,只能靠办几个国学研修班勉强度日。

叮”的一声响,法堂上正襟危坐讲师敲了一下钟,底下众人穿着居士服盘腿而坐,邵佳燕算第一次参与其中,感觉整个庙堂富丽堂皇的。

“各位,你们谁给长辈洗过脚,举手我看一下。”讲师问大家。

台下稀稀疏疏的举手,纪萍一家子也在其中,邵佳燕与他们一家保持了较远的距离。与其说这次参与是受了纪萍的蛊惑,不如说是邵佳燕的好奇心驱使,关欣的离开,让她又失去了一位可以交心的朋友,现在她的心无依无靠。

“所谓家和万事兴,与长辈与子女关系融洽,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气场,人一旦养成了这种气场,不管干什么事,都会十分的顺利,但是这种气场的养成,还是需要我们来用心去做的。安可能也,卒为难。古人之于孝道是最为重视的就是丧葬与祭祀,但是,现代社会大家对于丧事的看法,也越来越淡薄,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人死如灯灭。其实不然,人乃天地之精,丧葬也不仅仅是形式,而是生死之间的交互......”

丁邈纪萍和孩子三人并排而坐,纪萍带着眼镜,拿着笔记本听的异常认真,小孩子虽然听不懂,却也坐得安静,只有丁邈显然很困顿,坐在那里不住的点头瞌睡打哈气,纪萍察觉后使劲的拧了他一把,丁邈双眼通红醒了过来,假装聆听。这时候一个电话终于救了他,丁邈三步并作两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到厅堂外接电话。

邵佳燕没想到之前令她着迷的男人,在家人面前是这么一副乖顺可怜的样子,像个毫无主见的妻管严,那个想象中心思缜密不苟言笑的人忽然掉到了谷底,结婚大概就是把有可能美好的东西,掰碎了踏平了,让每个人绝望的进入到平庸,邵佳燕想着即便丁邈和自己结婚,几年后未免也是这随波逐流的面孔。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太多的故事,只是暗无天日的现实中,在少数派合唱团喘口气,原本大家的生活用宁波话来讲都是河白烂摊的。

又是“叮”的一声响,课间休息,大家纷纷走出讲堂,丁邈纪萍邵佳燕三人在院子的槐树下休息。

“听课的时候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一个劲的打瞌睡?”

“这几天本来就睡不好,我又不想来。”

“我这是为你好,为我们家好,佳燕是不是啊。”

邵佳燕只好顺势的笑笑表示赞同。

“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佳燕啊,我看一眼你的笔记。

“你不要搞这些,人家第一次来,你又不是她老师。”

“没事!”佳燕把笔记交给纪萍。

“刚才顾左来电话了,说想把关欣的歌编成合唱。”丁邈推了一下眼镜。“说明天跑他幼儿园的声乐教室排练,你去不去呀?”

邵佳燕点点头:“好像最近大家心情都不好。”

“我看少数派也快撑不下去了。”丁邈自言自语道。

“到底是台湾的传统文化普及的好,你看人家做的笔记这字儿!”纪萍打断了两个人的聊天,“你看看你号称理科状元,不是我这个文科生照顾你,啥也不是!”

邵佳燕瞬间对纪萍打心眼里瞧不上,为什么会有人在别的女人面前,讽刺自己的丈夫的女人,那种不容置疑的样子,哪有一点点的包容,丁邈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她到底哪一点好。邵佳燕小心翼翼的把笔记本从纪萍手里抽了回去,心想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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